裴齐光忙完已经亥时，先细细问了杨全，得知沈朝盈今日见了家人心情颇好，眼下也已经睡下，这才安安心心回了自己的营帐，想着不去扰她清梦了。
次日晨光清浅，秋风带着一丝露气拂过草野，猎场外的空地上，已有人练马试弓，远处几匹骏马在围场边奔驰，马蹄翻飞，卷起尘沙。
上午是猎前的自由时段，宫眷们三三两两结伴游玩，或骑马或赏景，气氛轻松得很。沈朝盈刚吃过早膳，便起了去马场看王美人练骑的心思，想着自个儿也学着玩一玩。
她换了骑装，一身杏色，箭袖束得利落，头发用软带简单拢起，显得干脆明快，气质也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气。
她才绕过靶场边的树阵，就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
她一转头，就撞进了晏山青微笑的眼。
他坐在马上，风吹起他的披风与发丝，银甲未着，只着一袭深灰骑衣，眼神却是三分慵懒、七分灼热。
她下意识想转身。
“阿盈妹妹。”他一勒缰，马停在她面前，懒洋洋地打量她，“这一身，倒是比宫里穿得合适些。”。
“晏将军。”她退了半步，神色平静，“请让道，本宫还有事。”
他却侧身一倾，干脆单手将缰绳一抛，人已从马上翻身而下，落地姿态利落，一步步朝她走近，眼里藏着不容忽视的情绪。
一边的漱玉已经微微挡在沈朝盈面前，眼神警惕。
沈朝盈叹了口气，“晏将军有事？”
“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着我？”他问，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没有。”她别开脸看了看四周无人，声音平淡，“只是……将军如今是朝廷肱骨，本宫是宫中嫔妃，避嫌是应当的。”
晏山青倏尔一笑，“就这么想撇清我？”
“小时候你可是日日都想和我待在一起，我记得我随父亲出城几日，有人还哭了鼻子。”
沈朝盈蹙眉，“那时候还小，将军在这里说这些话，是想害死我吗？”
“可我不是。”晏山青逼视她，“你以为我这些年戎马边疆，刀口舔血，心里是靠什么撑着？”
她抬头看他，认真道，“你记得是你的事，可我从未心悦于你。”
晏山青笑了一下，那笑意却像刀锋一样掠过，“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若没情分，你怎么默许我回来就去你家提亲？怎么每次见我就红眼？你不愿记没关系，我都记得。”
“那是依赖。”她声音不高，却坚定，“是小时候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出现了，我依赖你，敬你，信你。但从头到尾，不是喜欢。”
她说完就要走，可他突然抓住了她手腕。
“放手。”沈朝盈眼神微冷，“若将军还念我半分，你就该知分寸。”
晏山青盯着她，眼底翻滚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情绪，指节青白，最终还是松了手。
“啧，好一出情意缠绵。”不远处的林道里，明妃目睹了全程，低声讽笑，她轻轻摩挲着指尖上的金玉指环，眸色深了几分，转身离去。
裴齐光想着明日才正式开始围猎，今日正好抽空去教小姑娘骑马，便让人挑了一匹温顺的小马，由杨全牵着，自己骑着他的扶风就去找她。
远远他就看见了林道边的沈朝盈，杏色骑装衬得她更为明媚，只是脸上神色不太好，她面前是同样神色不好的晏山青。
杨全小心翼翼看向他，“陛下，要不要……”
裴齐光努力压制住心底的异样，一个是他心仪的女子，一个是他的重臣和好友，他不愿怀疑任何一个人。
摇了摇头才下马走上前，“初初想学骑术不来找朕，倒是另请高明了？”
沈朝盈此时听到他的声音简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担忧，怕他误会了什么，赶紧卖乖地过去搂住他的胳膊，“我正想去找陛下呢，路上遇到了晏将军，说了两句话而已。”
裴齐光看了一眼还在行礼的晏山青，直接搂住她的腰翻身上马，将人放在自己身前才离去。
杨全看了看自己牵的小马：陛下，这马咱还用吗？
“乖，靠着朕，拉着缰绳。”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带笑，手却已经稳稳绕上她的腰。
马儿轻轻踱步，他用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慢拉缰，“放轻松，小点力，再往左一点……别抖。”
沈朝盈是个很愿意尝试新鲜事物的人，在现代的时候也玩过什么蹦极之类的极限运动，但是眼下在这个没有安全措施的地方，骑着裴齐光御用的高头大马，实在是心里有些发怵。
他却不急，慢悠悠地带着她绕着草场走了一圈，时不时低头教她看方向，调整速度，指尖一寸寸顺着她手背引导，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
沈朝盈耳根发热，觉得自己快被美男计砸晕了。
“陛下再教我两圈，我大概可以直接学不会了。”她咬牙。
“那朕可要天天带着你练，直到你记住为止。”他声音低低的，像笑，也像诱哄，“以后每年秋猎，朕都亲自带你骑。”
两人同乘来到一片林后湖泊，是皇家秋猎行宫背后极隐秘的所在，湖水澄澈，边缘有几株红叶正落，远山倒映其中，恍若一幅静止的画。
裴齐光抱着她下马，一站定就把她圈在怀里，脑袋埋进她颈窝，声音里有些依赖，“昨夜太过忙碌，总算有时间与你说说话。”
又退开些看着她，“今日这身打扮好看，方才在马上，朕差点没忍住。”说罢就有些迫不及待想低头一亲芳泽。
沈朝盈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陛下，我有事想和您说。”
他眸光微变，像隐约明白了她要说什么。
“晏山青。”她声音很稳，“他小时候曾救过我，我们算是旧识。”
裴齐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但是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沈朝盈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继续道，“我对他没有情意，哪怕他心里有我，也只是他的事。我没有给过回应，流言伤人，我只是不想因为从前的一段旧识，就让别人有机可乘。”
她站在风里，直直望着他，哪怕心跳得快，呼吸都乱了，也咬着唇，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把自己从任何可疑的角度里抽出来。
她知道信任是可贵的，她宁愿自己把问题都说出来，也不想他有一丝可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什么对她不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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