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连雨之后,曜华宫终于迎来了日头。
檐下水珠还在一颗颗地落,沈朝盈却已换了素绣的轻衫,半靠在软塌上剥榛子。
她不急不忙,剥一颗尝一颗,还时不时伸手把壳往漱玉怀里一扔,扔准了就笑得孩子气,“你瞧,我都没练过飞镖。”
“娘娘您要再练两次,奴婢这裙子可得改做蓑衣了。”漱玉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把果壳扫进托盘,嘴上虽嫌弃,眼神却宠溺得不行。
她总算理解为什么念珠和喜珠跟在珩婕妤身边都像带女儿似的,这样可爱朝气的姑娘谁不喜欢啊!
沈朝盈咬着榛仁想了想,“漱玉,你说念珠昨夜是不是心情好?今早那粥里还添了桂花,平日哪想得到。”
漱玉正要答话,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娇笑:“啧啧啧,婕妤娘娘今儿倒是闲得不行,还让宫女给您当果盘呢?”
沈朝盈一听便笑,扭头道,“哪家妮子的嘴这么损?”
王美人掀帘而入,穿着月白百合纹的对襟褙子,外头还罩了件小斗篷,手里提着一只红泥小壶,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看你最近都不出宫门,我特地带了我那边新来的香茶来请你喝。”她把壶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下,“快,漱玉,找个好壶给我泡。”
“你今日兴致倒好。”沈朝盈笑着给她让了位置,“怎的这几日都没见你,可不许悄悄去了哪里找乐子不带我。”
王美人撇嘴,“谁敢不带你?这身边没你,我话都说不利索。”
说着,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歪过头看她,“说起来,今儿我来你这,是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点事儿。”
沈朝盈眼神一挑,“嗯?”
“也不是大事。”王美人语气半调侃半犹疑,“我是在来的路上绕了个道,从后林那边经过,远远地瞧见大公主正和瑶美人在一块。”
“你知道的,那飞花阁不是靠着西园嘛,大公主今儿不上书,许是出来晒晒太阳,瑶美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在那边候着。”
“我本没觉得什么,可她们两个坐得极近。”
沈朝盈剥榛子的手轻轻一顿。
王美人继续道,“她还拿了根草绳在给大公主手上编什么,说是什么草原上的守信绳,大公主听得入神,笑得都咧到耳朵后头了。”
她顿了顿,似是有些顾虑,“说真的,我知道她是救过皇后,又是新封的美人,多少也算立了功,可大公主到底是陛下和皇后的独女,这么亲近……”
沈朝盈把手里那半颗榛仁轻轻放下,没出声。
王美人凑近些,声音压低了,“你别怪我多心啊,我就是觉得,这瑶美人有点厉害,说话温温柔柔,做事从不多,但就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沈朝盈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没起伏,只问了一句,“她们身边有没有带内侍宫女?”
“自然是有的,可都远远站着。”王美人摇头,“那绳子一编就编了大半刻钟,旁边人没一个说话的。”
“还有啊……”她忽然凑得更近些,“我还听说,大公主这几晚竟和皇后争执过两句,为了什么?就是想去飞花阁那边小住。”
沈朝盈垂眸,指尖轻轻扣着榻沿,眼中神色一瞬微敛。
王美人见她沉默,反倒小声问,“你要是放心不下,要不要我去那边帮着盯盯?”
“不了。”沈朝盈缓缓开口,语气却明媚得像往常一样,“你若去了,她反倒会警觉。”
“这事我来就好。”她笑了一下,摸了摸手中那半颗榛仁,似在衡量它的分量。
夜色深沉,曜华宫的灯一直未灭。
沈朝盈坐在案边,指尖慢慢捻着那根从漱玉手中拿来的“守信绳”残节。
上头的草纹被摩得发卷,一圈一圈,像心里压了太久的事。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不怕瑶古娜,她怕的是,大公主年幼,一步错,心给了错的人,日后酿成大错,代价太大。
她本想着明日再说,可又一想,裴齐光今夜未翻牌子,人应当在龙吟殿里歇下,既如此,不如此刻去谈,避开旁人耳目。
沈朝盈站起身,正要唤人备轿,外殿忽传来几道脚步声,紧接着内侍的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到了。”
她一怔,披风还未披上,门帘已被人一把掀开。
风随着夜气灌了进来,卷起几张她压在案上的文册。
裴齐光站在门口,身上未着锦袍,只一身单衣斗篷,步伐不稳,眼神却极亮,亮得有些过分。
“陛下?”她快步迎上去,“您不是在……”
话没说完,他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出奇,像是攥住了什么极其珍贵又快要飞走的东西。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像在拼命辨认,是不是她,是不是现在,是不是此刻她还在他眼前。
“你怎么了?”她终于觉出不对劲,凑近他时闻到一丝香气,那不是他惯用的雪中春信,而是陌生的,若有若无的奇异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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