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堂偏厢的耳房内,弥漫着浓郁而苦涩的药香。苏玉竹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张临时充作药案的长桌前,专注地处理着新送来的药材。窗外透入的天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
沈云昭悄无声息地站在门边阴影里,目光沉静地落在苏玉竹的动作上。
桌上摊开的药材种类繁多,不乏一些炮制手法复杂、甚至颇为珍稀的品种。苏玉竹的手指白皙修长,动作却异常沉稳老练。她拿起一株干枯的“赤蝎尾草”残片(正是从兰馨院药渣中寻获的关键物证),凑近鼻端轻嗅,眉头微蹙,随即用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刀,精准地刮下草茎上附着的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粉末,置于一张干净的桑皮纸上。接着,她又取出一小包色泽暗沉、气味辛辣的“鬼哭藤”根粉,指尖捻起极微小的分量,与那点赤蝎尾粉末混合,动作小心得如同在拨弄最精密的机括。
沈云昭的视线扫过苏玉竹手边那个半开的药箱。里面除了常见的银针、脉枕、瓷瓶,还有几样她从未在寻常医馆见过的奇特器具:一支尾部带有精巧旋钮、针尖极细且中空、如同微型吹管般的银针;一个由透明水晶打磨而成、可以放大细微粉末的小巧透镜;几根颜色各异、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试毒签……这些器具,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对毒物药理的精深钻研,绝非普通医女所能拥有。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苏玉竹纤细的手腕上。那腕骨清秀,皮肤细腻,但食指指腹和拇指内侧,却有着一层薄薄的、与周围肌肤颜色略有差异的茧子——那是常年使用某种特定工具(比如银针、镊子、或是更精密的刀具)反复摩擦留下的印记。
一个流落江湖、寄身药铺的孤女,如何能识得“七日红”这等宫廷秘传、杀人无形的奇毒?又如何能拥有如此精良、甚至堪称稀有的验毒制药器具?更如何能养成这般精准老练、仿佛浸淫此道数十年的手法?
疑点如同细密的蛛网,在沈云昭心中悄然编织。她不动声色,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同样看着苏玉竹配药而面露惊讶的碧玉。
“碧玉,”沈云昭声音极低,仅用两人可闻的气流声询问,“当日你与周嬷嬷在‘济世堂’寻到苏姑娘时,可曾留意她随身之物?那药铺掌柜,又是如何介绍她的来历?”
碧玉被问得一怔,努力回忆,同样压低声音回道:“回小姐,奴婢记得……苏姑娘当时只带了一个旧包袱,看着甚是简朴。药箱……似乎就是现在这个。济世堂的王掌柜只说苏姑娘是他远房表侄女,父母双亡,家乡遭了灾,来京城投奔他不久,因懂些药理,便在铺子里帮忙。说她性子沉静,不爱说话,但手脚麻利,诊脉开方颇为稳妥……”碧玉顿了顿,秀气的眉头也轻轻蹙起,带着一丝困惑,“可奴婢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苏姑娘通身的气度……不像是寻常小地方出来的,倒像是……像是大户人家精心教养过的闺秀,只是落难了。而且,王掌柜说起她时,眼神似乎有些……闪烁,不太敢直视我们。”
大户人家的气度?王掌柜的闪烁其词?
沈云昭心中疑窦更深。一个精通毒理、拥有罕见器具、气度不凡的女子,偏偏在定国公府风雨飘摇、急需可靠医者之际,“恰巧”被周嬷嬷和碧玉“寻”到?这巧合,未免太过刻意。
“小姐,”碧玉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一事……奴婢那日帮苏姑娘整理药箱,无意中看到箱子最底层,似乎压着一块……半旧的、绣着青竹纹样的绢帕,料子极好,像是……像是宫里的‘云霞锦’。”
云霞锦?!
沈云昭瞳孔骤然一缩!那是专供皇室和少数顶级勋贵使用的贡品,民间绝无仅有!一个药铺掌柜的“远房表侄女”,怎么可能拥有这种东西?除非……
除非她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她进入定国公府,也绝非偶然!
沈云昭的目光再次投向苏玉竹专注配药的背影,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此女,究竟是何人?是敌?是友?是萧厉埋下的另一颗更深的钉子?还是……其他势力派来的眼睛?
就在沈云昭心念电转之际,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脸色凝重,对着沈云昭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中传递着紧急的信号。
沈云昭立刻收敛心神,将关于苏玉竹的疑虑暂时压下。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危机!
她无声地退出耳房,示意陈三跟她走到庭院角落一株茂盛的石榴树下。
“大小姐,”陈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焦灼,“赵德海那边……有动静了!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府邸后门驶出一辆极其普通的青篷马车,混在出城送货的车队里,朝南城方向去了!我们的人本想跟上,但对方显然早有防备,派了好几拨人故意在附近制造混乱,阻挡视线!而且……”陈三的脸色更加难看,“那辆马车驶出不到两条街,就拐进了一条岔路密布、鱼龙混杂的巷子,我们的人……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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