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阁内,冰冷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萧绝那孤注一掷的、带着铁血拷问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缠绕着沈云昭。
鹰愁峡…鬼见愁…秘径…伏兵之局…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钥匙,狠狠捅进她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布满裂痕的大门!前世惨烈的死亡画面,与今生深闺的安逸景象疯狂交织碰撞,巨大的眩晕感和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再次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紫檀书案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痛苦与混乱之中,一股更加强烈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适!
那是林风的意志!是无数次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属于边关统帅的钢铁神经!是刻在骨血里、对家国存亡高于一切的本能反应!
北境告急!云州危殆!亿万生灵涂炭在即!
“呃…” 沈云昭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猛地抬起头!那双因痛苦而失焦的眼眸,在抬起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寒潭的星辰,骤然爆射出一种冰冷、锐利、洞穿一切的光芒!那光芒,不再属于温婉的侯府嫡女沈云昭,而是属于在尸山血海中屹立不倒的骠骑将军——林风!
萧绝的瞳孔,在这一刻,剧烈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这眼神!这熟悉到令他灵魂震颤的眼神!他绝不会认错!
沈云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甚至没有再看萧绝一眼。那骤然凝聚的、属于统帅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利剑,瞬间刺穿了听涛阁压抑的氛围。她猛地转身,几步冲到悬挂的巨大北境舆图前!动作迅捷,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取炭笔!” 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侍立在门口、同样被王妃这骤然爆发的气势所慑的一名亲卫,几乎是下意识地执行命令,迅速将一支削尖的炭笔递到她手中。
沈云昭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瞬间锁定了舆图上那象征着死亡天堑的鹰愁峡区域!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稳定,精准地落在了西侧那一片被标注为“鬼见愁”的、几乎垂直的绝壁区域!
“鬼见愁!”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炭笔的尖端在舆图上划出一道粗重而清晰的轨迹,直指绝壁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被几条扭曲等高线环绕的标记点,“此处!并非绝路!绝壁之下,深壑之中,有暗河!暗河自西北向东南穿峡而过,源头乃地下寒泉,水流湍急,冰冷刺骨!然,非汛期时,河道两侧有狭窄石滩可通人!”
炭笔重重一点!
“秘径在此!”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瞬间穿透了舆图,仿佛看到了那冰寒刺骨、危机四伏的幽暗河滩!“阿史那咄吉必是遣精锐死士,趁暴风雪夜,自绝壁以冰爪绳索悬降,潜入暗河石滩!人数绝不会多!但足以作为奇兵,配合内应赵贲,里应外合,突袭守关将士!”
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出:“秦烈将军驰援遇伏之地,必在峡口‘落鹰涧’!” 炭笔再次移动,精准地点在鹰愁峡入口处一个形如鹰喙的突出隘口。“此处地形狭窄,两侧山崖陡峭,乃设伏绝地!狄人主力既已入关,其伏兵必为断后精锐,意在阻挡援军,为主力攻掠云州争取时间!兵力不会超过五千,但据险而守,易守难攻!若强攻,伤亡必巨,且正中其拖延之计!”
萧绝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舆图上沈云昭炭笔划过的轨迹,那些标注、那些分析…精准!老辣!狠绝!与夜枭卫拼死传回、刚刚才由方先生补充的零星情报完全吻合!甚至更加详尽!这绝非一个深闺女子能凭空臆想!
“如何破局?!” 萧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沈云昭的侧脸。他不再追问身份,此刻,破敌之策重于一切!
沈云昭的指尖在“落鹰涧”上重重一划,炭笔几乎要戳破舆图纸!“落鹰涧之险,在于其‘口袋’之势!欲破伏兵,不能强攻其口,需反其道而行之!” 她的眼中闪烁着冰冷而智慧的光芒,那是无数次在绝境中反败为胜磨砺出的战术直觉!
“其一,分兵!” 炭笔迅速在落鹰涧两侧的山脊线上画出两个箭头,“遣两支精锐小队,人数不需多,但务必是攀岩好手!趁夜色或恶劣天气掩护,自‘鬼见愁’绝壁侧后方,绕行攀上涧顶!目标非歼敌,而是制造混乱!以火油罐、毒烟筒、或大量滚石,居高临下倾泻!打乱其伏击阵型,动摇其军心!”
“其二,正面佯攻,诱敌深入!” 炭笔指向落鹰涧入口,“主力作势强攻,声势要大,但攻势需缓,示敌以弱!将伏兵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正面!待其以为我军主力被阻,渐生骄怠,阵型因涧顶袭扰而松动之际…”
她的炭笔猛地从落鹰涧口袋状的底部,划出一道凌厉的、直插心脏的直线!
“其三,奇兵突袭!直捣黄龙!”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斩金截铁的杀伐之气,“秘径!还是这条暗河石滩秘径!秦烈将军遇伏,狄人必以为我军不知此路!此刻峡内敌主力已去攻云州,此处防备必然空虚!遣一支绝对精锐的死士,人数不需多,三百足矣!自暗河石滩潜行,绕过落鹰涧伏兵,直插鹰愁峡关城之后!目标——夺回关城,焚其粮草辎重,断其伏兵后路!同时举火为号!三面夹击,落鹰涧伏兵必成瓮中之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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