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霜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沈云昭面前小几上那块散发着幽蓝寒气的墨玉上——冰魄寒玉!烬公子送来的无价之宝!更凝固在沈云昭那轻描淡写的一句“此情…本宫记下了”上。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如同无形的巨石,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记下?是记下这份情,还是记下这份试探?亦或是…记下送这份礼的人?没有人能猜透这位刚刚苏醒、看似虚弱不堪的昭宁公主平静面容下翻涌着怎样的心思。殿内重新响起的丝竹声,此刻听来也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失去了所有的鲜活,只剩下空洞的陪衬。
贺兰山端起酒杯,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试图重新凝聚被这意外打断的气氛:“殿下得此奇珍,实乃天佑!此玉清心镇魂,正合殿下调养之用,烬公子有心了!来,诸位,让我们再饮一杯,恭贺殿下获此祥瑞!” 他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恭贺殿下!” 众人连忙举杯附和,声音却远不如之前整齐洪亮,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心不在焉。一道道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地瞟向主位方向,揣测着沈云昭的态度。
沈云昭仿佛浑然不觉这微妙的气氛,她端起宫女重新奉上的参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平静地掠过下方那些强作镇定、实则内心惶惶的面孔。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吏部尚书张谦身上。
这位礼部之首,此刻正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握着酒杯的手指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当沈云昭的目光扫来时,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不敢与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对视。
“张尚书。” 沈云昭的声音响起,清冷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微弱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所有杂音,如同冰珠落入玉盘。
张谦猛地一颤,慌忙离席,躬身行礼:“臣在!殿下有何吩咐?”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本宫昏睡多日,神思倦怠。” 沈云昭的语气平淡,如同闲话家常,“方才闻听孙太医提及,昏迷期间,太医院曾以特制‘安神香’助本宫宁定神魂,颇有奇效。听闻此香方颇为精妙,似由多种珍稀香料调配而成?”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张谦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探究,“礼部掌天下仪典贡奉,于香道一途亦多有涉猎。张尚书博闻广识,可知…此香方中,可有一味名为‘龙涎血竭’的香料?”
“龙涎血竭”四字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张谦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褪尽!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如同白日见鬼!嘴唇哆嗦着,喉头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若非旁边的官员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几乎要当场瘫软在地!
整个飞霜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比刚才烬公子送礼时更加彻底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定远侯赵磐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落在桌案上,酒液四溅,他却浑然不觉,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失魂落魄的张谦,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工部右侍郎、光禄寺卿…所有参与过听雨轩“赏花祝祷”宴的官员,此刻皆是面无人色,手脚冰凉!
龙涎血竭!
这正是他们在听雨轩香案上,焚香祝祷时使用的“龙涎定魂香”的核心主料之一!更是王崇余党暗中流通、价值连城、被清察司列为重点追查的禁品!昭宁公主…她怎么会知道?!她是在昏迷中感知到的?还是…她手中早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此刻不过是引蛇出洞?!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一个知情者的心脏,越收越紧!
贺兰山端坐主位,浓眉紧锁,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下方那些骤然变色的面孔,尤其是失态的张谦。他放在桌案下的手,悄然握紧了拳头。殿下这一问,看似随意,实则精准无比,直指要害!这“龙涎血竭”,恐怕是条极重要的线索!
沈云昭仿佛没有看到张谦的失态和满殿的惊惶,她端起参茶,浅浅啜了一口,苍白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病弱的倦怠,语气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哦?看张尚书神色…莫非此香…有何不妥之处?还是说…”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面如死灰的官员,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殿内最后一丝虚假的温度:“此香…并非太医院所用,而是…另有所出?”
“噗通!”
张谦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殿…殿下恕罪!臣…臣…” 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恐惧。他该如何回答?否认?昭宁公主既然问出,必有倚仗!承认?那便是自寻死路!牵连的不仅是自己,更是整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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