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马晓梅低语,眼中闪烁着母性的温柔与科学家的严谨。她小心地注入最后一滴富含特定矿物质的活化剂。瓶内的菌丝网络仿佛被唤醒,瞬间活跃起来,细密的菌丝体在水中优雅地舒展、蔓延,它们贪婪地吸收着水中的养分,同时分泌出肉眼可见的、具有强大修复能力的活性物质。水流带着这些“生命药剂”循环往复,那“叮咚”声似乎也变得更加灵动悦耳,仿佛菌群在欢歌。“这声音,就是它们的语言,是它们与坎儿井、与大地在对话。”她向旁边记录的助手解释道,语气中充满自豪。
艾山江走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阳光气息。他轻轻搂了搂妻子的肩膀,目光落在汤瓶上:“这‘会唱歌的瓶子’,就是我们冷链车上的‘活体护照’。每一滴流经它、被它祝福过的水,都带着独一无二的‘声音密码’。”他拿出手机,对着汤瓶上一个不起眼的二维码轻轻一扫。手机立刻播放出一段悠扬的木卡姆片段,同时屏幕上显示出这瓶水所蕴含的菌群活性数据、水源信息以及修复效能评估。“买买提大叔最后的念想,融在了这旋律里,也融进了每一寸需要疗愈的土地。”
合作社另一隅,古丽巴哈尔的刺绣工坊里,却是另一番景象。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洒在铺满绣架的各色丝线上,折射出宝石般璀璨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茜草、靛蓝等植物染料特有的、略带苦涩的芬芳。古丽巴哈尔正襟危坐,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绣针,针尖在洁白的塔夫绸上跳跃,每一次穿刺都精准无比,勾勒出柯尔克孜族英雄玛纳斯的雄姿。她身边,几位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遗评估专家,正拿着笔记本和相机,神情严肃而挑剔。
为首的一位金发女士,指着绣架上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用流利的英语夹杂着生硬的当地词汇表达着意见:“巴哈尔女士,您的技艺令人惊叹(Amazing)。但是,从产业化推广的角度看,这工序……太复杂(Too plicated)。您看这里,”她指向英雄铠甲上密密麻麻的锁子甲纹,“完全可以用机器印花替代手工刺绣,效率会提高十倍以上。非遗需要活态传承,也需要适应现代市场……”
古丽巴哈尔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绣面上,仿佛在与千年前的祖先对话。然而,当那位专家再次强调“简化”、“效率”、“市场”,甚至拿出了一份写满评估建议和成本核算的报告,试图递到她面前时,古丽巴哈尔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眼神平静,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深海般的压力。她没有看那份报告,目光缓缓扫过几位专家,最终落在那位喋喋不休的金发女士脸上。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件极其出格的事——
她伸手拿过桌角那碗刚刚熬煮好、色泽浓艳如血的茜草汁。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扬,鲜红的汁液如同决堤的愤怒,泼洒而出!精准地淋在那份打印精美、充满数据和逻辑的评估报告上!
“嗤——”纸张瞬间被染透,刺目的红迅速晕染开,模糊了上面所有的文字和图表,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
工坊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茜草汁滴落在地板上的“嗒…嗒…”声。
古丽巴哈尔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钢针,穿透了凝固的空气,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少一针,玛纳斯就少一颗牙!少一分力,草原就矮一寸脊梁!我们的根,我们的魂,不是让你们用‘效率’的剪刀来裁剪的商品!”她指着被染红的报告,语气斩钉截铁,“柯尔克孜的刺绣,每一针都是血,是魂,是风雪里跋涉的脚印!简化它?你们是在抽掉英雄的筋骨!”
门外,正巧路过的巴特尔·乌恩巴图,这位习惯了沉默的蒙古族汉子,清晰地听到了古丽巴哈尔掷地有声的话语和她引用的那句柯尔克孜谚语。他魁梧的身躯停在门口阴影里,先是愕然,随即,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共鸣感冲击着他。他听懂了!不仅听懂了字面意思,更听懂了那话语里蕴含的、对自身文化尊严近乎悲壮的扞卫!这与他卫拉特蒙古人对长生天、对草原狼神的敬畏何其相似!他咧开嘴,低沉而爽朗的笑声,如同沉闷的鼓点,突兀却又无比自然地打破了工坊内的死寂。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完全理解了这位柯尔克孜姐妹的愤怒与骄傲。
第二十章 新牧歌(下):铜铃响彻,牧歌新生
吐尔洪·艾则孜破产清算的日子,选在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然而,当沿海集团那栋曾象征着财富与权势、通体覆盖着冰冷钢化玻璃的摩天大楼前,聚集起神情各异的债主和记者时,一种诡异的现象发生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锡尔河畔合作社,悬挂在古老木梁上的那枚传承自1958年的黄铜铃铛,无人触碰,竟兀自发出阵阵清越悠扬的鸣响!“叮铃……叮铃铃……”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菌丝研发中心的忙碌,传到了正在整理数据的陈朝阳耳中,也传到了马厩旁喂马的阿依努尔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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