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怀里,一个裹在靛蓝色狼图腾襁褓中的婴孩正睡得香甜,小脸贴在母亲的臂弯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小娜的目光在针线与孩子熟睡的脸庞间温柔地流转,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哼着一支古老的、旋律单调却异常柔和的摇篮曲。银针牵引着彩线,在布面上发出细微悦耳的“沙沙”声,与婴孩均匀的呼吸、灯芯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这简陋小屋中最安详的乐章。
针尖又一次落下,准备挑起一根新的丝线。就在这全神贯注的瞬间,怀中的婴孩不知梦到了什么,小胳膊突然无意识地猛地一蹬!
小娜浑身剧震!专注的平衡被猝然打破,那根细如麦芒的银针,带着绣线穿透布料的惯性,毫无防备地、狠狠地刺进了她正捏着布料的左手食指指腹!
“嘶——!”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她猛地缩回手,指尖迅速渗出一点饱满欲滴、刺目惊心的鲜红血珠!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完全是母亲的本能反应——她飞快地将受伤的指尖含入口中,用力地吮吸了一下,咸腥的铁锈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她蹙紧眉头,不是因为自己的疼痛,而是怕惊醒怀中的孩子。她立刻丢下针线,顾不上指间残留的血迹,慌忙侧身,用空出的右手更紧地、充满保护欲地环住襁褓,轻轻拍抚,嘴里发出低低的、安抚的“哦哦”声,目光焦灼地落在孩子脸上,确认他并未醒来。
就在她转身、视线完全离开绣绷的刹那,那滴被她吮吸过却未能完全止住的血,悄然从指尖滑落。它带着年轻的母亲瞬间的痛楚与慌乱,精准地、无声地滴落在土布上,正正印在那枚紧裹的芍药花苞最底端的花萼位置,迅速洇开一小团不规则的、粘稠的暗红印记。像一个突兀的休止符,一个被意外强行按下的暂停键,永远凝固了那即将完成的、充满希望的一针。煤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这未完成的绣片,那点暗红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刺眼而沉重。
AR影像纤毫毕现,年轻母亲吮吸指尖时眉宇间那瞬间的痛楚与强忍,指尖滴落的血珠在布面洇开的动态,甚至煤油灯焰不安的跳动……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腾格尔蜷缩在储藏室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浸透。AR眼镜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苍白的脸,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放大。他死死地盯着全息影像中那个在母亲怀中酣睡的婴孩——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他自己!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强烈悸动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影像中,那枚曾刺破小娜指尖的银针,针尖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寒芒。这光芒仿佛穿透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壁垒,与现实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腾格尔的左手,那只正无意识地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曲的手——十三岁时,他疯狂痴迷微型赛车,一次拆卸高速马达时,锋利的金属叶片失控崩飞,在他左手虎口处留下了一道细长、至今仍清晰可见的月牙形旧疤——此刻,那道早已愈合的旧疤,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深入骨髓的刺痛!
“啊!”他痛得低呼出声,猛地缩回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虎口。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只有那熟悉的疤痕位置,皮肤下的神经在疯狂跳动,传递着与全息影像中母亲被针刺伤时一模一样的、新鲜而剧烈的痛楚!仿佛那道旧疤,成了连接两个时空伤口的隐秘通道。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缠绕在他手腕和手臂上的那些透明菌丝,此刻仿佛被这同步的疼痛彻底激活!它们不再是温凉的附着物,而是骤然收紧,如同无数根拥有生命的缝合线,深深勒进他的皮肤!一股强大而难以抗拒的力量顺着菌丝传来,强行牵引着他的左手,模仿着影像中年轻母亲小娜的动作——指尖微曲,以一种精准复刻的姿态,伸向AR影像中那枚悬在布面上方、闪着寒光的银针!
指尖与虚幻的针尖触碰的刹那——
“滋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电流接通般的异响在寂静的储藏室里响起。腾格尔眼前的全息影像猛地一阵剧烈波动、扭曲!原本局限于小屋的画面瞬间被强行拉远、拓展!
狂风暴雨的怒号声瞬间淹没了小屋的静谧!视野被无边无际的、倾泻如注的雨幕覆盖。泥泞不堪的土路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工装的年轻男人——正是相册里他的父亲——正弓着背,奋力蹬着一辆高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狂暴的风雨中艰难前行。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单薄的工装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他冻得嘴唇发紫,指关节因死死握住冰凉的车把和护着车后座的东西而泛出骇人的青白。后座上,一个用厚厚油纸精心包裹、又被粗麻绳死死捆扎的四方盒子,在剧烈的颠簸中顽强地起伏着。油纸表面,两个用浓墨书写的、力透纸背的大字“聘礼”,在雨水的冲刷下顽强地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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