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做出这个手势的瞬间,缠绕着他虚拟手指的菌丝骤然爆发出夺目的光芒!无数细碎的光点汇聚、流淌,如同被无形的巧手牵引。在他眼前,在父亲于暴雨中艰难护送的礼盒上方,在奔腾的数据流核心,一朵繁复、娇艳、栩栩如生的芍药花苞——正是奶奶珍藏的那幅未完成绣品的模样——竟违背了时间与逻辑的法则,由纯粹的数据与荧光菌丝构成,在冰冷的雨水和父亲颤抖的背影映衬下,一层层花瓣缓缓地、奇迹般地舒展绽放开来!花瓣边缘流转着数据特有的冷光,花蕊深处则是菌丝幽微的蓝绿荧光,美得惊心动魄,又诡异绝伦。
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痛猛地从腾格尔紧握的右手掌心炸开!那滚烫感如此真实、如此剧烈,仿佛他握着的不是塑料手柄,而是一块刚从熔炉里夹出的炽红烙铁!
“呃啊!”他痛呼出声,条件反射般猛地甩开头盔和手柄。
虚拟草原、暴雨中的父亲、绽放的菌丝芍药瞬间消失。眼前是熟悉的、堆满电子设备的凌乱房间。刺目的顶灯晃得他睁不开眼。他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耳膜。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空空如也,皮肤完好无损,只有一层细密的冷汗。然而,那股灼痛感却像烙印般残留不去。
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几滴温热的、鲜红的液体,正从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滴落,悄无声息地洇开在脚下那块印着廉价卡通图案的化纤地毯上,迅速扩散成几朵小小的、暗红的花。地毯上那幼稚的图案瞬间被染上一种不祥的污迹。
空气里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墙壁,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石膏板,看向隔壁绣房的方向。奶奶的咳嗽声不知何时停止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取而代之。
***
几乎就在腾格尔甩掉滚烫头盔的同一时刻,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粗暴地撕裂了工厂另一区冷冻仓库的恒温死寂!
厚重的合金冷库大门被人从内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开,撞击在外部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声响惊得库房高处钢梁上栖息的几只灰鸽扑棱棱乱飞,翅膀拍打声和惊恐的咕咕声在空旷冰冷的巨大空间里激起混乱的回音。
马晓梅像一尊煞气凝结的冰雕,站在冷库门口蒸腾而出的刺骨白雾中。她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工装沾满了诡异的蓝绿色黏液,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得能刮下铁锈。她面前,那个代表“科学”与“未来”的智能恒温发酵巨罐——直径三米、高五米的庞然金属怪物——此刻像遭受了来自内部的恐怖袭击。坚固的合金罐壁上,一道狰狞的裂缝从腰部向上撕裂,足有一米多长,边缘扭曲翻卷,如同被巨兽的利爪狠狠撕开。裂缝深处,正源源不断地涌出粘稠、散发着荧荧蓝绿光芒的胶质物,如同活体般沿着冰冷的罐壁缓缓向下蠕动、堆积。那光芒幽幽暗暗,映照着马晓梅毫无血色的脸,也映亮了地面上一大片狼藉的、同样散发着荧光的黏液。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强烈发酵酸气、腐败腥甜和泥土深处霉烂味道的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霸道地填充了每一寸冰冷的空气。
这景象,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马晓梅记忆最深处那块从未愈合的伤疤。眼前智能罐裂缝中滋生的诡异荧光霉菌,瞬间与她童年时无数次偷偷窥见父亲那宝贝木桶底顽固的、擦也擦不掉的暗绿色霉斑重叠在一起!那些霉斑是父亲固执坚守“落后工艺”的耻辱印记,是她急于摆脱的贫穷、失败和陈腐过去的象征!
“我早说过!早说过这该死的传统工艺不靠谱!!” 马晓梅的怒吼在巨大的冷库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般的回响,饱含着被背叛的狂怒和压抑多年的委屈。她猛地将手中那个显示着刺目红色“高危污染”警报的便携式微生物检测仪,狠狠摔在智能罐旁边那个孤零零的、显得格外寒酸的老旧桦木桶上。检测仪的塑料外壳应声碎裂,零件飞溅。木桶发出沉闷的响声,桶壁上沉积多年的奶渍和灰尘簌簌落下。
她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像刀子般刮擦着气管。失败。巨大的失败。她押上全部职业声誉引进的尖端设备,竟毁在这该死的、阴魂不散的“传统”手里!这不仅仅是一次生产事故,更是对她精心构建的现代化堡垒的一次无情嘲讽和颠覆。
她靠在冰冷的罐壁上,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和窒息感。冷库的寂静重新包裹上来,只有智能罐裂缝处荧光黏液滴落的轻微“啪嗒”声,单调得令人心头发毛。就在这死寂之中,一个极其细微、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杂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蜗深处响起。
起初只是模糊的电流嘶嘶声,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不稳。渐渐地,一个低沉、沙哑、跑调跑得厉害的男声哼唱声清晰起来,笨拙地试图模仿着摇篮曲的调子。背景里,一个婴儿微弱断续的哭声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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