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御书房。
新帝披龙纹常服,眉目俊朗,年不过二十六,却已沉稳如渊。
案上摊着一幅南市地图,墨迹未干。
太监总管王慎行恭立一旁,悄声道:“南市密折已呈,韩瑾阳亲斩柳长风,凤仪旧部尽数伏诛,未有遗患。”
“不错。”新帝目光淡淡地扫过,但却未有半分喜色。
他抬手,从密折中抽出那枚玉佩的拓印。
一字,“靖”。
新帝神色冷峻:“你说,若这枚玉佩真出自靖王旧府,是否意味着……当年朕亲手剿灭的‘靖王余党’,并未尽净?”
王慎行顿时低头,额贴地面:“陛下恕罪,老奴……不敢妄言。”
新帝沉默良久,缓缓起身,走向殿后密室。
那里供着一尊无名牌位。
“皇伯靖王,当年你以‘清君侧’为名,行谋逆之事。朕亲手下诏,将你九族诛尽,可如今……”
“你竟还留下‘子嗣’?”
他语声微冷,指尖按上牌位,缓缓用力。
“来人,宣韩瑾阳即刻入宫,朕要问他——靖王之子,究竟藏在何处?”
—
数日后,韩瑾阳入京。
夜已深,他却被召入密室,面圣无旁人。
“南市一役,你做得很好。”新帝并未寒暄,直指正题,“柳长风临死之物,你可还有遗漏?”
韩瑾阳拱手:“回陛下,除玉佩之外,尚有一册密信。”
他自袖中取出一卷薄册,封蜡未启,亲自递上。
新帝接过,淡淡问道:“你没看过?”
韩瑾阳坦然:“臣不敢欺君。”
新帝轻轻启封,随手翻开第一页,却在一瞬间,面色骤变。
密信之中,并非柳长风谋略之言,而是多封书信抄录——每一封,皆署名“阿宁”。
落款:靖王府·宁音阁。
新帝手指紧握,胸口起伏,显见情绪剧烈波动。
他低语:“她竟……是靖王之女?”
韩瑾阳一震,倏然抬首:“陛下何意?”
新帝缓缓翻开第二页,那上头字迹清秀,正是沈婉宁的手书:
【若我非靖王之女,韩瑾阳岂会甘为凤仪之刃?】
【若无这重身份,何来替父平冤之志,何来护国为民之愿?】
【陛下将靖王一脉尽灭,却未知,老王妃早于前朝变故前送我出府,养于沈家,借沈氏庇护,待一朝机成熟……】
【我终有一日,要亲自进宫,问他一句:我父靖王,是否真为逆贼?】
韩瑾阳脚下一软,几乎难立。
他原以为婉宁出身沈氏,是旧将之后。却不知——
她竟,是靖王的亲女。
如此,这些年她甘居冷宫,隐身为影,不过是为了避祸、自保,待查明真相,亲雪父冤。
韩瑾阳喃喃低语:“她竟……从未告诉我。”
新帝缓缓合上信笺,面色未见惊惧,却更显冷峻。
“当年剿靖王,朕亲自下令,铁证如山。若婉宁真为靖王之后……那便是余孽。”
韩瑾阳拱手,语气坚决:“陛下,她为朝廷征战六年,生死边关,从未有一言逆命。若论忠心,百官无人可比。”
新帝盯着他,许久才缓声:“你心悦于她。”
“……是。”韩瑾阳毫不迟疑。
“那你可知,她死前最后一封信,是给朕写的?”
韩瑾阳一愣。
新帝从怀中取出一卷墨信,缓缓摊开,递至他面前。
其上,婉宁字迹清丽,仍旧那熟悉的起笔:
【臣女沈婉宁,谨以一命,谢陛下厚恩。】
【若臣父靖王果有不轨,婉宁无怨;若非逆心,愿以身证清白,不累陛下清誉。】
【韩瑾阳无罪,臣女愿以死,为其赎清一切。】
韩瑾阳颤着指尖,几乎握不住信纸。
她竟,早知一切。
她早知自己的出身是毒药,也早知,他韩瑾阳不过是陪她走到终局的“护灯人”。
她从来都未想过活着洗白,而是宁愿独自背负沉冤,死后也不拖累他分毫。
韩瑾阳缓缓跪下,喉间涌动,终是低声道:“臣,愿为她平冤,愿为靖王查明真相。”
新帝冷声:“你若查出靖王无罪,朕便册她为烈女;若真为谋逆……”
他停顿片刻,淡淡道:“连你,也得陪葬。”
韩瑾阳抬首,一字一顿道:“臣愿。”
—
当夜,他离宫而出,夜雨如注。
街巷沉寂,只有那宁音阁三字,在心头翻涌如潮。
沈婉宁,你藏了这么深。
你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却唯独忘了告诉我——你在害怕时,也曾想依靠我。
韩瑾阳立于宫门之外,低声道:
“婉宁,我会为你走完余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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