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车胄棒杀蹋顿、凶威震慑四野之际,战场西北角,一股约莫数万人的匈奴骑兵,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景象。他们没有像其他溃兵那样亡命奔逃,反而在混乱中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与秩序。如同被狼王驱赶的狼群,虽然也在撤退,却阵型不乱,互相掩护,且战且走。锋利的箭矢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射翻几个试图靠近的汉军轻骑。
队伍的核心,匈奴左贤王去卑,已然换上了一身普通百夫长的陈旧皮甲,脸上也涂满了血污和尘土,遮掩住那标志性的阴鸷山羊胡。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毒蛇般冰冷、狡诈而又带着一丝不甘的光芒。他死死盯着远处那面在火光与晨曦中猎猎飞扬的玄色大纛,又扫了一眼蹋顿毙命处那团刺目的血肉狼藉,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弧度。
“哼!慕容圭蠢!蹋顿贪!死不足惜!”去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刻骨的怨毒,“汉人…罗业…我们草原再见!” 他猛地一挥手,用匈奴语厉声低喝:“断尾!走!”
数千名最悍勇的匈奴死士,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调转马头,朝着追得最紧的一股汉军骑兵,发起了自杀式的逆冲锋!用血肉之躯,硬生生为去卑和主力撕开了一道短暂的血路!
去卑看也不看那些为他赴死的族人,猛地一夹马腹,带着残余的心腹精锐,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北方阴山支脉那莽莽苍苍、晨雾弥漫的山林之中!身影迅速被浓雾和黑暗吞噬,只留下那数千名断后死士绝望而疯狂的厮杀声,在黎明的战场上迅速湮灭。
当第一缕惨白的晨曦,如同冰冷的刀锋,艰难地刺破阴山厚重的铅云,将光芒吝啬地洒向这片修罗屠场时,喧嚣终于渐渐平息。
战场,寂静得可怕。唯有寒风呜咽着掠过尸山血海,卷起破碎的旌旗和未熄的余烬。目光所及,大地已被粘稠的暗红浸透、冻结,形成一片片狰狞的“血琥珀”。无数扭曲变形的尸体以各种姿态冻结在死亡瞬间,人尸、马尸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折断的兵器、散落的甲胄碎片、撕碎的皮袍…铺满了每一寸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内脏的腥臊和皮肉烧焦的恶臭,混合着刺骨的寒意,形成一种地狱般的死寂。
张合、车胄侍立左右,如同两尊浴血的战神。车胄的狼牙棒斜扛在肩,棒头狼首的獠牙缝隙里还嵌着一小块白色的碎骨,他正咧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用一块破布擦拭脸上的污秽。张合则沉默地注视着北方去卑消失的山林,眉头紧锁。身后,是经历了血火淬炼、如同出鞘利刃般沉默肃立的数万铁骑。战马喷着粗气,铁蹄不安地刨动着染血的冻土。胜利的狂热已经退去,只剩下大战后的疲惫和对这片尸骸炼狱的本能敬畏。
“大将军!”赵云策马而来,银甲染血,却无损其英武。他身后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蔡琰搀扶着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的蔡邕,颤巍巍地走了下来。当看到眼前这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闻到那地狱般的恶臭时,蔡琰脸色瞬间煞白,忍不住以袖掩口,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蔡邕亦是老躯微颤,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悲悯与震撼。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飞马而至,滚鞍落马,双手高高捧起一物:“禀大将军!打扫战场,于蹋顿尸身…不,尸块附近,寻得此物!”他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柄镶金嵌玉、刀鞘华贵的弯刀!正是蹋顿的王权佩刀“金狼啸月”!刀柄末端,还残留着一小截被巨力砸断、连着几根粗短手指的枯手!那断手死死攥着刀柄末端垂落的、象征着单于权威的金色狼头璎珞!
我目光如电,扫过那柄象征蹋顿王权的金刀和那只紧攥璎珞的断手,又投向西北方去卑遁逃的、晨雾缭绕的山林。他眼中寒芒如冰河乍裂!
“哼!一死一逃!”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冻彻骨髓的杀意,响彻在死寂的战场上空,“传我将令!”
“其一,厚葬王肱将军及所有雁门关殉国将士!立碑铭功,血食永享!”
“其二,着张合率部清扫战场,整编降卒!凡参与此次南侵之各部胡虏,皆罚为苦役十年!修葺长城,屯垦戍边!以赎其罪!敢有异动者,杀无赦!”
“其三,令张燕镇北将军,总督中山、常山、代郡、上谷诸郡军事!整军经武,重建关防!飞狐陉、井陉、军都陉…所有北疆隘口,增筑堡垒,广布烽燧!我要这千里北疆,固若金汤!”
“其四!”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气吞山河的威严,手中“断水”剑猛地指向北方那莽莽苍苍、如同巨龙横卧的阴山山脉:“以此战缴获之胡虏王旗、金鼓、兵器,熔铸巨碑,立于阴山南麓最高峰!碑文铭刻——”
我一字一顿,声如洪钟,在尸山血海之上、在数万汉胡将士的注视下,如同天宪纶音,轰然回荡,震得阴山为之低昂:
“**汉大将军罗业,破胡三十万众于此!敢有南窥者,此碑为鉴,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数万汉军将士的怒吼声,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带着血与火的炽热,带着胜利的狂傲,更带着凛冽如刀的警告!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阴山峭壁,激起漫天雪尘!声浪所及,远处跪伏的胡虏降卒将头埋得更低,浑身战栗如同筛糠。盘旋的秃鹫被这冲天的杀气惊得四散飞逃,发出凄厉的聒噪。
残阳如血(实为朝阳,但战场血色映照如残阳),将罗业那玄甲染血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尸骸累累的大地上,如同顶天立地的神只。他收剑入鞘,目光越过阴山,投向那辽阔无垠、潜藏着无数去卑般毒蛇的草原深处。此战虽胜,然草原群狼未绝。但至少此刻,阴山脚下这以血肉铸就的巨碑,和那响彻云霄的“虽远必诛”,将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扼住胡虏南窥的咽喉!北疆的风,依旧凛冽,却已带上了铁与血铸就的、十年安宁的沉重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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