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明握着竹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深深看了张辰一眼,那目光复杂,有审视,有震动,似乎还有一丝……激赏?他没有立刻发问,屋内只剩下炭火爆裂的细碎声响和门外风雪的低咽。
时间一点点流逝,压力在沉默中积聚。终于,诸葛明手中的竹杖再次抬起,这一次,沉重地指向沙盘边缘,一片代表荒凉险峻之地的区域,那里插着一枚狰狞的狼头骨标记,象征北狄。
“最后一问!”诸葛明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拷问,“将军挥师北上,兵锋直指京城!然贾贼奸猾,裹挟昏君,挟满城百姓据守!他遣使告之:若将军强攻,玉石俱焚之前,他必下令洞开北疆三关!引那拓跋弘数十万狼骑南下!届时,中原腹地,千里沃野,尽成胡虏牧马之场!妇孺哀嚎,流血漂橹!”
诸葛明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鹰隼锁死张辰:“使者就在帐外,只等将军一言!若将军此刻退兵,贾贼承诺,自缚请罪,任将军处置,并永闭边关!若将军执意攻城……”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气,“便是你亲手将那引狼入室的屠刀,递给了拓跋弘!将军!是退兵取贾贼一人之命,保中原暂时无虞?还是——赌上这万里河山,亿万黎民,踏破京城,却也亲手推开那地狱之门?这屠城令,你下是不下?!”
**退兵?屠城?**
“轰!”
一股狂暴的血气直冲张辰天灵盖!贾似道!又是这毒蛇!他竟然敢拿整个中原、拿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做赌注!父亲张威一生都在北疆浴血,就是为了将那些狼崽子挡在关外!侯府的血,父母的仇,老管家的嘶吼,此刻全都化为焚心的烈焰!
“锵啷——!”
腰间佩剑被张辰猛地拔出!寒光如电,映亮了他赤红的双目和狰狞的脸!暴烈的杀气瞬间充斥整个草庐,炉火都为之黯然!门外的秦山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陈禹更是惊得脸色煞白,几乎要冲进来。
剑光一闪!
“咔嚓!”
厚重的木桌一角应声而落,断口光滑如镜!木屑纷飞。
张辰持剑而立,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虚妄的冰冷决绝,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草庐里:
“贾贼!我必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猛地抬剑,剑尖直指沙盘上那狰狞的狼头骨标记,仿佛要将其刺穿!
“但若要我张辰为杀一贼,而纵豺狼入室,屠戮我手足同胞,毁我家园山河——”
“我宁可此刻自刎于先生面前,也绝不背负此等千古骂名!”
他的目光越过沙盘,仿佛穿透草庐的墙壁,投向那遥远而危机四伏的北方,每一个字都带着铁与血的分量:
“传令!全军后队变前队,即刻拔营!”
“目标——”
“北疆三关!”
“先斩国贼,再率三军北上!家仇不抵山河裂!我张辰在此立誓,拓跋弘的狼骑若想南下,除非从我,和所有将士的尸体上踏过去!”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惊雷炸响!草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唯有张辰粗重的喘息和炉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
诸葛明手中的竹杖,“啪嗒”一声,掉落在沙盘边缘。
他脸上那层万年冰封般的平静彻底碎裂了。震惊、动容、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眼中剧烈翻涌。他死死盯着张辰,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年轻人。
张辰胸膛剧烈起伏,方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气力,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立如松。
突然——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响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是秦山!这铁塔般的汉子,竟在雪地里重重跪倒,额头抵着冰冷的雪泥,肩膀剧烈耸动。
诸葛明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仿佛要将这草庐内所有的决绝、热血与沉重的誓言都吸入肺腑。他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拾起了那根掉落的竹杖。当他再直起身时,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已沉淀下去,唯余一片澄澈的肃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竹杖的尖端,在沙盘上代表北疆三关的位置,用力地、清晰地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沙粒簌簌滚落。
接着,他双手平举竹杖,越过沙盘上纵横的山川城池,将其托到张辰面前。动作缓慢而坚定,如同献祭。
“主公。”
两个字,轻若鸿毛,却又重逾千钧,砸在张辰心头。
张辰看着那根托到面前的竹杖,又看向诸葛明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某种决然火焰的眼睛。他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染血的佩剑收回鞘中。然后,伸出双手,同样郑重地,握住了竹杖的另一端。
入手微凉,却仿佛握住了一条蛰伏的龙脉。
就在两人双手交叠,共同握住那根决定未来命运的竹杖刹那——
“哗啦!”
沙盘边缘,那枚代表北狄拓跋弘势力的狰狞狼头骨标记,毫无征兆地,猛地歪倒,摔在代表关外草原的沙砾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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