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很快挖到近三尺深。望风的心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用油布包裹严实的物件,递给渠底的人。那人迅速解开油布,露出一块约莫人头大小、颜色暗沉近黑的石头。奇异的是,这石头表面布满纵横交错、如同龟裂骨骼般的惨白色纹路,在惨淡的月光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放…放进去!快!”吴清源声音发颤,不敢多看那石头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沾染上不祥。
那石头被小心地放入坑底。埋石的心腹又用铁锹将周围泥土回填、夯实,最后特意将铁锹在坑口边缘刮擦了几下,留下几道明显的工具痕迹,又踢了些浮土,半遮半掩地覆盖在痕迹上。
“行了!吴大人!”渠底的人低声道,麻利地爬了上来。
吴清源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后背的冷汗已将里衣完全浸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半遮半掩的埋藏点,月光下,那几道新刮出的痕迹如同大地未愈的伤口,透着诡异的暗示。一种巨大的罪恶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走…快走!”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惶恐,率先转身,跌跌撞撞地重新没入黑暗的巷子深处。两个心腹紧随其后,身影如同被夜色吞噬的泡沫,迅速消失无踪。只留下那干涸的引水渠底,一块象征着“天谴”与阴谋的邪异石头,在冰冷的泥土下,等待着被“发现”,等待着点燃焚毁一切的滔天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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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城西,戚光的营盘在沉沉夜色中如同一头屏息蛰伏的钢铁巨兽。营墙上的火把在干燥的热风中猎猎燃烧,将巡逻士兵盔甲映照得忽明忽暗,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反复扫视着营盘外那片被死亡般的寂静笼罩的旱丘。东北方向,那座废弃砖窑的巨大轮廓在浓重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如同一座巨大的坟茔,散发着不祥的死亡气息。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戚光身上的玄甲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他背对着帐门,负手而立,目光如铁铸般凝固在悬挂的巨幅通州舆图上。舆图上,废弃砖窑的位置被一个醒目的朱砂圈死死锁定。副将赵魁肃立一旁,大气不敢出,帐内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沉重压力。
“都安排妥当了?”戚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铁摩擦般的质感,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回将军!”赵魁抱拳,声音斩钉截铁,“精兵三十,已换上流民破衣,携带强弩、火油罐,由老卒王胡子带队,于一个时辰前,分三路秘密潜至砖窑外围预定伏击点。皆是旱丘背风处,视野开阔,可俯瞰窑口及主要通路。斥候回报,窑内已有微弱灯火和人影晃动,确有人迹!”
戚光缓缓转过身,刚毅如岩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跳跃着烛火般冰冷锐利的光芒。“王公公那边呢?‘饵料’可有动静?”
“有!”赵魁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一刻钟前,城西方向有动静!一支由五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骡车组成的队伍,正趁着夜色,沿着小路鬼鬼祟祟往砖窑方向移动!押车的七八个汉子,看身形步态,都是练家子!王公公的人缀在后面,确认就是‘陈粮’!”
“好!”戚光眼中寒光爆射,猛地向前一步,“鱼已咬钩!传令王胡子:目标一旦现身纵火,格杀勿论!但务必留几个活口,尤其是领头的!老子要看看,是谁的胆子被狗吃了,敢在通州地界上玩这把火!”他顿了顿,语气森寒如九幽寒风,“令,严密监视钦天监吴清源!他今夜出城埋石,明日必有大动作!把他和他接触的所有人,给老子钉死!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遵令!”赵魁轰然应诺,转身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冲入外面燥热的夜色中,去传达这杀机凛然的命令。
戚光重新走回舆图前,粗糙的手指重重按在那朱砂圈上,仿佛要将那阴险的陷阱彻底碾碎。营帐外,通州的夜风呜咽着卷过营盘,带着远方灾民营地若有若无的悲声,更添肃杀。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正在酝酿一场风暴,一场由阴谋、绝望和贪婪交织而成的毁灭风暴。李岩在城中为救命的铁力木奔走,墨衡在工地上与身体极限搏命改良水车,而他戚光,就是这摇摇欲坠堤坝前最后一道铁闸!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冰冷的刀锋在烛光下映出他坚如磐石的脸庞。刀身轻吟,似在渴饮贼寇之血。风暴将至,他唯有以铁血与烈火,劈开这重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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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车工地,子时已过。喧嚣忙碌暂时平息,大部分工匠和灾民已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只有几堆篝火还在顽强地燃烧着,噼啪作响,映照着巨大筒车沉默的骨架和地上散乱的工具。
墨衡依旧盘膝坐在图纸堆旁。改良后的缓冲惰轮结构图终于在他颤抖的炭笔下艰难成型,每一根线条都浸透着汗水和意志的挣扎。鲁匠人带着几个核心工匠围在一旁,就着昏黄的油灯光,低声而激烈地讨论着具体的制作细节和材料分配。墨衡强撑着精神,不时用沙哑的声音插上几句关键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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