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在柜台后瞅见他们,忙颠着步子迎上来,脸上堆着笑:“几位客官可算来了,雅间早备妥了,楼上请 ——”
这四海客栈本就小巧,二楼只在临窗处用雕花屏风隔出几个雅座,窗台上摆着几盆秋菊,倒也雅致。刚上楼梯,便见栖霞观的女道士们已占了靠窗的三桌,月白色道袍在灯影里格外显眼。
几个年轻弟子凑在一处,低头说着什么,声音轻得像落雪,见有人上来,便稍稍停了话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来,带着几分好奇,又很快转回桌上的茶盏,继续先前的絮语。
青鸟走在最前,刚踏上二楼平台,恰与临窗而坐的瑶光真人目光撞在一处。他脚步微顿,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与摇光真人相互颔首示意 —— 没有多余的言语,却已是默契的招呼。
随后,青鸟便侧身让过掌柜,与樊铁生等人一同走进了屏风后的雅座。
雅间的雕花木窗半敞着,将街面的风滤去了大半,只漏进些微暮色与街道的市声。几人分坐于梨花木桌两侧,刚抬手掸去衣上沾染的尘土,伙计已快步进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客官瞧瞧,咱江陵府的鱼糕嫩得能掐出水,皮条鳝鱼焦香入味,都是招牌;后厨刚炖好的菱角烧肉,粉糯带甜,要不要尝个鲜?”
几人都是头一回来江陵府,对着菜单上的名目全然陌生,不知哪样合口,便笑着让清韵代与王秀荷做主,拣伙计推荐的点几样。
樊铁生与石胜在旁静坐着,眼角余光却没闲着。只见王秀荷点的几样 —— 糯米藕、桂花糖糕,多半是王仙君平日里爱吃的甜口;而清韵代报出的菜名 —— 清蒸鲥鱼、凉拌藕尖,却句句都合着青鸟的口味。
这两人早已习惯了这般细致,只觉得只要能填饱肚子便好,从不挑拣。此刻瞧着清韵代报菜时眼角眉梢那点不自觉的柔和,再看看青鸟垂眸听着时嘴角微扬的弧度,樊铁生忍不住与石胜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咧开嘴笑了,眼里头漾着的,满是长辈看晚辈时那种心照不宣的欣慰。
点罢菜,伙计手脚麻利地拎过粗瓷茶壶,给桌上的空杯一一续满热水。琥珀色的茶汤漫过杯沿,在桌面晕开细小的水痕,氤氲的热气裹着淡淡的茶香腾起,将灯影都熏得朦胧了些。“您几位稍等片刻,这就吩咐后厨动火。” 说罢又躬了躬身,转身轻手轻脚地往隔壁桌传菜去了。
几人端着茶杯慢啜,茶水不烫不凉,刚好熨帖了旅途积攒的乏气。没多会儿,二楼的声响便越来越稠 —— 大堂里的谈笑声、店小二穿堂而过的吆喝声、碗筷碰撞的脆响、酒坛开封的 “啵” 声,搅成一团热烘烘的喧嚣,人声鼎沸得像是要把客栈的木顶掀了去。
偶有晚风从窗棂钻进来,卷着窗外的声响:街边马匹打响鼻的嘶鸣,街道上车轮碾过石子的 “轱辘” 声,还有挑夫收工回家时的哼唱…… 一阵接一阵地滚过来,在雅间的屏风外轻轻撞了撞,又悄然散开。
片刻后,伙计端着两盘菜快步进来,往桌上一放,笑着示意:“客官慢用,其余的菜这就来。” 先上的是鱼糕与凉拌藕尖,鱼糕雪白细腻,藕尖脆嫩爽口,几人旅途劳顿,早已饿了,不多时便将两盘吃得见了底,瓷盘上只剩些细碎的渣末与残汁。可后面的几道菜却迟迟不见踪影,好在方才在房里用了些干粮垫着,不然这空等的功夫,怕是早饿得腹中空鸣了。
青鸟指尖捻着温热的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眼底神色,只静静候着未上的菜。余光漫扫间,却瞥见斜对面雅座围坐的五位年轻白衣女冠 —— 四人凑在一处低声说笑,鬓边素木簪随着颔首的动作轻轻晃动,唯有居中那位,年纪瞧着与凤鸣相仿,腰背挺得笔直,自顾自安静用着吃食,一双素手执筷,起落间稳当得很。
周遭的喧嚣、同伴的笑语,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那份沉静孤绝的气度,竟与凤鸣有七八分像,连眉眼间那点清冷的轮廓,都隐隐透着重合的影子。
王仙君正捧着茶杯小口啜饮,见师父目光凝滞不动,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待见那女冠抬眼时露出的清丽眉眼,一时也看怔了,手里的茶杯悬在半空,傻愣愣的,竟忘了移开目光。
一旁的樊铁生看得直乐,低笑出声:“嘿,这师徒俩,眼神都跟黏了胶似的,挪不开喽。”
石胜在旁忙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又朝清韵代那边悄悄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瞎说。
樊铁生这才后知后觉地收了笑,忙打岔道:“哎呀!点的菜怎么还没齐?我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再不来怕是要啃桌子腿喽。”
青鸟被他这一唤,方才回过神,转头时恰撞上清韵代的目光。她唇边噙着一抹温温软软的浅笑,声音轻得像落絮:“是想起凤鸣和风锦两位师妹了吧?方才看你对着那几位女冠出神呢。”
青鸟指尖在微凉的茶盏上轻轻摩挲片刻,终是轻叹一声,目光越过窗棂投向远处渐暗的天际,语气里浸着几分怅然:“不知她们此刻在何处,有没有好好吃饭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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