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未响，御史大夫陈宁便已穿戴整齐，怀中的弹劾奏章沉甸甸的，每一页都浸透着他数月来暗访得来的血泪证据。
当他踏入奉天殿时，在蟠龙柱上投下狰狞的暗影。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窃窃私语如毒蛇吐信。
陈宁注意到，朱文正一系的官员们眼神躲闪，而支持他的言官们则握紧了手中的笏板，仿佛那是扞卫正义的武器。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之上，冕旒低垂，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陈宁能感觉到，帝王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臣，御史大夫陈宁，有本启奏！"陈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声浪撞在穹顶藻井，后排给事中们同时踏出半步，绯袍翻涌如赤色浪涛。
朱元璋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
陈宁展开弹劾奏章时，殿外惊雷炸响，证词在闪电中泛着暗红，陈宁深吸一口气，展开奏章：
"臣弹劾英王朱文正，其远征倭国期间，犯下专横跋扈、烧杀抢掠、纵兵秽乱宫闱三大桩四十六件不法之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有人惊愕地张大嘴巴，有人难以置信地摇头，而朱文正的党羽们则面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陈宁不为所动，继续道："其一，朱文正专横跋扈，不听劝阻，鼓动大将军徐达转战倭国，劳师远征。其二，他纵容部下烧杀抢掠，将奈良、镰仓等千年古城焚为焦土，数十万无辜百姓惨遭屠戮，老弱妇孺亦未能幸免。其三......"
陈宁的声音突然激昂，"其三，他纵兵秽乱宫闱，倭国后妃、公主皆遭凌辱，最小者年仅十二岁！此等暴行，天理难容，国法难恕！"
陈宁从袖中取出一卷舆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被焚毁的城池，又拿出半枚镶着珍珠的金钗，钗头还沾着暗红的污渍。
"这些，便是证据！"陈宁高举证物，"请陛下明察！"
陈宁展开图册，数十名御史给事中同时上前半步。
图上朱砂标记的焚城区域如血色蛛网，"数十万军民，老幼妇孺皆未幸免！"他突然掀开官袍内衬，露出密密麻麻的刺青——那是百名幸存倭国百姓的手印，"这些手印，是他们临死前按在明军军旗上的血书！"
朱元璋的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敲出闷响，冕旒下的目光扫过殿内如林的蓝绿袍服。
户科给事中捧着一卷焦黑的书卷冲出班列：
"陛下请看！这是奈良药师寺住持临终前，用血写下的《焚城实录》！"
书卷展开的瞬间，几页残纸飘落，隐约可见"孩童投火孕妇被剖"等字句。
大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朱元璋静静地听着，他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心头。
刹那间，数十名御史给事中同时上前半步，青蓝官袍连成帷幕。
陈宁举起一件小衣，还带有暗红污渍："此乃倭国皇后贴身衣物，现于副将营帐查获。英王纵兵秽乱宫闱，罪证确凿！"此起彼伏的"请陛下明察"声浪，如惊涛拍岸。
当陈宁说完，他依然沉默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陛下，英王殿下此举天人共愤，请陛下惩处英王!”
“请陛下惩处!”
“够了!”
朱元璋的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敲出越来越急促的节奏，冕旒下的呼吸声愈发粗重。
当"天理难容，国法难恕"的尾音消散，帝王突然暴起，将案上青瓷笔洗狠狠砸向蟠龙柱，碎裂的瓷片飞溅间。
朱元璋缓缓抬起头，冕旒下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陈宁："倭人杀了咱的儿子，把咱儿子烧成焦炭，尸骨全无！扰乱海商航道，杀我大明子民不计其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在这里跳梁聒噪？"
殿外暴雨倾盆，雨水顺着鸱吻的嘴角蜿蜒而下。陈宁望着御案，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衣袂摩擦声——数十名御史同时跪倒，六科给事中们齐刷刷将笏板叩在青砖上。声浪如潮，淹没了朱元璋的咆哮：
"臣等恳请陛下，以大明律法为纲！"
"律法？"朱元璋扭曲的面容在雨中若隐若现，"当他们用我儿惨叫取乐时，可曾想过律法？"
陈宁心中一震，他当然知道晋王朱棡被烧死的，死状极其惨烈。
"陛下，晋王之死，臣等自当铭记，但百姓无辜......"陈宁刚要开口，却被朱元璋的怒吼打断。
"自当？！"朱元璋突然暴起，挥臂掀翻黄杨木御案。
御案碎裂声混着惊雷炸响，惊得满朝文武齐刷刷伏地叩首。
"倭人把咱的棡儿引到船坞，淋上火油活活焚烧！那时你们怎不喊天理国法？！"”
陈宁跪倒在地，声音震颤道：“陛下节哀!”
“节哀？!你说的容易，你又没死儿子！”朱元璋面目狰狞，捶胸怒吼，"死的是咱的儿，你们这些文官当然可以在这里，冠冕堂官的跟咱谈仁义道德！"
殿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雨水顺着鸱吻的嘴角蜿蜒而下，宛如泣血。
陈宁望着丹陛之上状若癫狂的朱元璋，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无力。
“来人！传咱旨意，把御史大夫的儿子赐死，追封晋王府长史，去地下侍奉晋王!”
陈宁慌了，立马跪下磕头，涕泗横流：“陛下！陛下!求您饶恕犬子，犬子还不到十岁啊!”
他将眼神投向李善长，嚎啕道：“相爷，求您救救下官的孩儿!”
李善长正欲出班求情，朱元璋虎目一瞪：“还有谁想让儿子去侍奉晋王？不妨站出来直说!”
李善长伸出的脚慢慢又缩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陈宁明白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他缓缓将弹劾奏章收回袖中，重重叩首："臣遵旨。"
朱元璋虎目一瞪，扫视群臣：“还有谁要弹劾咱的侄儿？”
“还! 有! 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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