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门被重重带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震落几片枯黄的槐叶。
福伯这才敢上前一步,苍老的脸上满是焦急和忧虑:“世子爷!您……您怎么能答应啊!那李慕白摆明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就是要您去出丑!那揽月楼是什么地方?满帝都最顶尖的才子佳人都在那儿,您……您去那里……”
他急得直跺脚,后面的话不忍再说下去。一个“不通文墨”的武夫世子,在那种场合,只会沦为最大的笑柄!比在秋猎场上被人嘲笑更甚百倍!这简直是送上门去让人把脸皮撕下来踩!
秦烈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小院那棵老槐树下,背对着福伯。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洗得发白的旧袍上洒下点点光斑。
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份制作精美、字字诛心的请柬。指尖在那句“若惧词穷墨尽,贻笑大方,亦不强求”上轻轻划过,如同抚过一道冰冷的刀锋。
一丝极其冰冷、极其锐利的光芒,终于在他深邃的眼眸最深处,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闪过!
“福伯,”秦烈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你觉得,我若不去,他们便会放过我吗?”
福伯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是啊,不去?那只会让李慕白之流更加得意,编排的借口更多,什么“怯懦畏缩”、“自知粗鄙”、“上不得台面”……污水只会泼得更凶。
“他们想看我出丑,”秦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福伯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想把我彻底钉死在‘粗鄙武夫’的耻辱柱上。想用文墨风雅,把我这‘忠勇’得来的微末名声,碾得粉碎。”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即将喷薄而出的熔岩。
“既然他们搭好了戏台,请好了看客,那我……又怎能让他们失望?”
福伯看着世子那双眼睛,心头猛地一跳。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隐忍和沉寂,而是一种……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锋芒!这眼神,让他想起了王爷年轻时在战场上号令千军的样子。
“可是世子……那诗会……”福伯还是担心。
“诗会?”秦烈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一丝……残忍的期待。“不就是吟诗作赋么?”
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烫金的请柬上,手指轻轻一弹。
“李慕白想听诗?”
“好。”
“那我就……背几首给他听。”
“保证让他……终身难忘。”
“背……背诗?”福伯彻底懵了,完全跟不上世子的思路。
秦烈却没有再解释。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拿起桌上一个粗陶水碗,碗里是福伯早上刚打来的、还带着凉意的井水。他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井水滑过喉咙,浇熄了心头最后一丝因羞辱而升起的燥火,只剩下纯粹而冰冷的算计。
前世记忆的碎片,如同尘封的宝藏库,轰然打开大门。那些曾在另一个世界璀璨了千年、沉淀了无数智慧与情感的文字,此刻清晰地流淌过他的脑海。
王昌龄的《出塞》……岳武穆的《满江红》……甚至还有更多……那些在华夏文明长河中熠熠生辉的瑰宝!
李慕白?
苏清雪?
你们想用诗词歌赋来羞辱我?
想用风雅之名把我踩进泥里?
秦烈放下粗陶碗,碗底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抬手,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动作间带着一股属于武者、更属于前世灵魂的洒脱不羁。
“福伯,”他看向依旧满脸担忧的老仆,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那温和之下,是钢铁般的意志,“去告诉林风,让他这两天留意着帝都的动向,特别是宰相府和那位苏小姐的动静。另外,给我准备一套……干净些的旧袍子,三日后赴宴用。”
“旧袍子?”福伯又是一愣,“世子,那可是揽月楼!您……” 他想说您穿旧袍子去,不是更让人笑话吗?
“无妨。”秦烈摆摆手,目光投向小院低矮的围墙之外,仿佛已经穿透了层层屋宇,看到了那座即将成为战场的风雅之地——揽月楼。
“旧袍子挺好。”
“配他们……正好。”
他不再多言,重新走回槐树下的石墩,盘膝坐下,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波澜,都只是湖面上掠过的一缕微风。
小院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福伯看着世子平静无波的侧脸,再看看石桌上那份在阳光下依旧刺眼的烫金请柬,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担忧,不知为何,竟被世子身上那股莫名的、沉静而强大的自信驱散了几分。
世子他……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从秋猎回来,不,是从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毒杀之后……他就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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