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她是完好的!是年轻的!是充满了力量的!没有被那个变态阉奴刘德全,用最残忍的手段一寸寸摧毁、玩弄、践踏过的!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但紧随其后的,是比那地狱密室里的黑暗更加浓稠、更加冰冷、更加蚀骨的滔天恨意!
“呼——!”她像濒死的鱼一样,再次贪婪地、大口地吸进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几乎要炸开的岩浆。然后,几乎是凭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她猛地翻身下床!
动作太快太猛,虚软的身体一个趔趄,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尖锐的疼痛传来,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狂躁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顾不上膝盖的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张掉漆的旧木桌。桌上,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碗旁边,立着一面边缘有些模糊、背面布满铜绿的破旧小铜镜。
她一把抓起铜镜,冰凉的触感让她滚烫的手心微微一缩。
铜镜映出一张脸。
一张年轻的脸庞,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是久居宫闱、少见阳光的苍白,却掩盖不住原本细腻的底子。眉眼轮廓清晰,鼻梁挺秀,唇形姣好——这本该是一张足以令六宫粉黛失色的绝色容颜。
然而此刻,这张脸上却布满了刻意为之的黯淡与平庸。
劣质的铅粉被粗鲁地涂抹在脸上,掩盖了原本莹润的光泽,显得灰扑扑、死气沉沉。眉毛被刻意描画得粗短杂乱,破坏了原有的秀气。脸颊上甚至还点着几颗用特殊颜料画上去、显得格外粗糙丑陋的“麻点”。一头本该如云的黑发,只是简单地、甚至有些毛躁地挽成一个最普通的宫女发髻,用最廉价的木簪固定,毫无光泽可言。
她看着镜子里这张被自己亲手“糟蹋”了多年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伪装!
一切都是为了苏晚晴!
为了那个她亲手从泥泞里拉出来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前世记忆的闸门,如同被巨石撞开的堤坝,裹挟着冰冷刺骨的血泪洪流,咆哮着、汹涌着,将她彻底淹没——
冷宫里。 那天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黄昏,雨水冲刷着破败宫墙上的苔藓,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她奉命去给一个失宠的嫔妃送份例,路过最偏僻的角落时,听到了压抑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哭泣。鬼使神差地,她拨开了那丛半人高的、沾满泥泞的荒草。
草堆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单薄破旧的宫装被雨水和污泥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头发像枯草一样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冻得发紫。一双眼睛,惊恐、绝望,却又带着一丝残存的、微弱的求生光芒,透过湿漉漉的发丝,怯生生地望着她。
那是苏晚晴。一个因父兄获罪而被牵连、从才人贬为答应、打入冷宫,被所有人唾弃遗忘的罪妇。像一只被抛弃在泥水里的、奄奄一息的猫。
那一刻,沈清漪的心,软了。也许是那眼神里相似的、对生的渴望触动了她。她想起了自己入宫为奴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家中亲人能活下去。她冒着被管事嬷嬷责罚的风险,偷偷省下自己本就微薄的口粮,用油纸包好,趁着夜色,悄悄塞进了那丛荒草里。
一次,两次…苏晚晴的眼神从最初的警惕,到依赖,再到充满了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热。她抱着沈清漪的腿,哭得肝肠寸断:“姐姐!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不想死在这里!不想像条野狗一样烂掉!”
心软留下。 沈清漪看着那双充满乞求和算计的眼睛,终究没能狠下心。她开始利用自己大宫女的便利,偷偷接济苏晚晴,给她带伤药,带干净的旧衣,甚至帮她传递消息给外面可能还存有一丝情分的老宫人。她成了苏晚晴在冰冷地狱里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步步为营。 当苏晚晴抓住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某个老太监的同情),被调出冷宫,分到一个最偏僻破败的宫苑时,沈清漪知道,赌局开始了。她义无反顾地站到了苏晚晴身边,利用自己多年在宫中积累的眼线和人脉,替她分析局势,筹谋算计。
她教苏晚晴如何抓住帝王偶然兴起的一瞥,如何唱一曲勾起帝王回忆的旧曲,如何在御花园“偶遇”时恰到好处地展露脆弱与坚韧并存的风情。她替她挡开其他低位妃嫔明里暗里的刁难和陷害,将那些淬了毒的胭脂、藏了针的绣帕、下了药的羹汤,一一识破,不动声色地化解,甚至反戈一击。
挡下明枪暗箭。 记忆的画面碎片般闪过:漆黑的宫道上,她将苏晚晴死死护在身后,自己硬生生挨了不知哪个妃嫔派来的太监狠狠一记闷棍,后脑剧痛,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下;御花园的荷花池边,她假装失足落水,只为引开巡逻侍卫的注意,让苏晚晴有机会“救下”被野猫惊扰的、某位太妃的爱犬;甚至…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为了替苏晚晴除掉一个掌握了她早年丑事的、油滑难缠的老宫人,她亲手将一包药粉倒进了那人取暖的酒壶里,听着那人在隔壁房间痛苦地翻滚、呻吟,最后归于死寂。她站在黑暗中,双手冰冷刺骨,胃里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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