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生脸上露出几分真切遗憾,放下酒壶:“原来如此。家有贤妻,兄台好福气。那这酒,便依先前所言,先余着。他日有缘再见,定要拉着兄台寻一处好酒肆,痛饮一番!”
蓝袍男子听到“余着”二字,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朗声笑道:“‘余着’?哈哈,好!好一个‘余着’!小先生说话,有趣得很。那便……后会有期!”他朝继生拱了拱手,又对那偷偷瞄他的小姑娘友善地点点头,转身,蓝袍轻拂,身影在沙滩上几个看似闲适实则迅捷的起落,便消失在海风与礁石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继生目送其离去,直到那抹蓝色彻底融入海天之际。
他收回目光,举起酒壶,仰头,将那清甜的米酒一饮而尽。滋味果然如预料般,带着新米的甘甜与微醺的暖意,是家酿的米酒无疑。
饮尽后,他将那粗陶空壶仔细收回了方寸物中。
他重新坐回小姑娘身边。小女孩依旧气鼓鼓地背对着他,手指用力地在沙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圈圈,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刻进沙里。
继生看着她的背影,声音放得很轻,打破了沉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小姑娘画圈的手指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声音闷闷的,带着余怒未消的别扭,却还是细声细气地回答了:“云平州的最南边,属水神国的地界。这里的人,最是信奉那些山水神灵,尤其拜水神、河婆、水神娘娘的庙,多得跟海里的鱼似的。这儿是边境了,靠着龙海近。旁边那个村子,叫水玉村,因为海边偶尔能捞到些成色不错的美玉。再往远处走,有个叫‘水龙园’的地方,是本地一个修仙大家的地盘,家主姓裴,名字嘛……听说叫裴好人。”她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不以为然。
继生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一个海边渔村的小乞儿,竟对周遭地理、仙家势力如数家珍?这见识,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他并未深究,世事奇诡,不足为奇,他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奥月溪的女子?”
他努力回想着,补充道:“她……身量比我略高些,生得很是好看,也和你一样,有一头漂亮的蓝色长发。”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略显笨拙地比划了一下,“嗯……她……她那里……比较……嗯……突出。若是见过或听说过,想必印象会深刻些。”他指了指小女孩那平坦的胸口,试图用“突出”二字掩饰尴尬。
小女孩猛地转过头来!原本带着怒气的蓝色大眼睛,此刻先是因震惊而瞪圆,随即小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如同熟透的虾子!她指着继生,声音都变了调:“先生!你……你……你果然是个变态!登徒子!老不羞!惦记着自己徒弟的妻子!我……我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认识!”
继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和精准指控弄得微微一怔。随即想起,自己昨日讲述的故事里,确实曾提到。
他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尴尬,干咳两声,强作镇定地辩解道:“咳……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小女孩“哗啦”一下站起来,小小的身影带着一股气势,手指几乎要点到继生的鼻尖上,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十足的肯定:“像!你就是!你刚才比划的样子!眼神!语气!活脱脱就是个登徒子!”
继生被她戳得有些挂不住脸,扯了扯嘴角,终于收起了那点顽皮心思,目光投向浩瀚的龙海,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罢了罢了……我只是……只是想再看看她。很久……很久没见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那语气里的落寞,如同退潮后遗留在沙滩上的孤寂水痕,瞬间冲散了之前的些许轻佻。
小女孩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低沉。她看着继生侧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寂寥,方才的羞恼和指责不知不觉消散了。她默默地重新坐下,离继生更近了些。小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像模像样地也咳嗽了两声,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气氛。
“那个……”她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要不……今天换我来讲故事吧?讲给先生听。”
继生闻言,转过头,脸上那点落寞瞬间被一种极其生动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揶揄的表情取代。
他上下打量着小女孩,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就你?一个小乞儿?能讲出什么故事?该不会是那种“小娃娃不听话被老妖婆抓去熬汤”的稚童呓语吧?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看着小女孩眼中那点努力想安慰他的真诚,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难得的温和,轻轻揉了揉她那头沾着沙粒的淡蓝短发。
“讲吧。”继生的声音很轻,带着海风般的柔和,“我……听着。”他收回手,盘膝坐好,面朝大海,仿佛真的准备倾听一个来自海边小乞儿的、微不足道的故事。
无形的剑气依旧在他周身流转,却将身畔这一小块沙地,隔绝成了一个相对安宁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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