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卒护粮路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缓缓罩住关中平原的驿道。李苍勒住胯下的骟马,马蹄踏在夯实的黄土路上,溅不起半分扬尘——这条从咸阳延伸至陇西的驿道,是秦国粮卒们走了三年的“生命线”。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触到腰间悬挂的铜制令牌,令牌上“粮卒”二字被摩挲得发亮。
“头,前面就是五十里铺的护运站了!”身后传来年轻粮卒赵二郎的喊声,少年嗓音里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李苍回头望去,二十辆粮车在暮色中连成一串,车轮碾过路面的“吱呀”声,混着骡马的鼻息,在空旷的原野上格外清晰。每辆粮车上都盖着青布,布角用麻绳紧紧捆住,布面上印着红色的“秦”字,那是关中粮仓刚运出的新粟,要送往陇西郡的边仓。
李苍是这支粮队的头领,从军伍退下来后便当了粮卒,算上今年,已是第五个年头。他记得刚入粮卒队伍时,都尉曾握着他的手说:“粮道通,天下安。你们护的不是粮,是秦人的命。”那时他还不懂这话的分量,直到去年陇西大旱,他们顶着风沙,硬是把粮车准时送进灾区,看见灾民捧着粟米时眼里的光,才真正明白“粮卒”二字的重量。
粮队行至护运站时,天已全黑。站点的木门虚掩着,门口挂着两盏羊角灯,昏黄的光线下,站里的粮卒王老三正倚着门框张望。见着李苍一行人,他连忙迎上来,嗓门洪亮:“可算盼着你们了!灶上炖着粟米粥,还热着呢。”
护运站是座四方小院,院墙用夯土筑成,高约丈余,四角各有一个了望台,台上架着弩机。院子里分了粮车停放区、骡马棚和休憩的屋子,角落里还堆着几捆防雨的油布——这是官府专门为护运站配备的物资,每五十里一座,像驿道上的灯塔,连起了秦国的粮运网络。
李苍把马交给赵二郎,跟着王老三进了屋。屋内砌着土灶,灶上的陶罐正冒着热气,米粥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王老三给李苍盛了碗粥,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干肉,递过去:“尝尝,这是上回巴蜀粮队送的腊肉,味道绝了。”
“今年巴蜀的粮运还顺吗?”李苍喝了口热粥,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他想起开春时听都尉说,官府疏浚了长江支流,巴蜀的粮船能直接沿水路到汉中,再转陆路运进关中。
“顺!”王老三放下碗,语气里满是自豪,“上个月我去汉中交接,见着江上的运粮船了,那船身宽得能并排站三个人,船底是平的,装的粮比十辆马车还多。听说官府还在渭水边上造了新船坞,以后从关中到河东,走水运能省一半时间。”
李苍点点头,心里却没放松。他们这趟走的是陆路,虽有护运站保驾护航,但驿道旁的山林里,总藏着不怀好意的盗匪。去年冬天,邻县的一支粮队就遭了劫,粮卒死了三个,粮食被抢了大半,最后还是官府派了郡兵,才把盗匪剿灭。
“夜里警醒些,”李苍放下碗,起身走到门口,望着院外漆黑的驿道,“让兄弟们轮班守着粮车,弩箭都上弦,别出岔子。”
赵二郎正好喂完马进来,听见这话,立刻挺直了腰:“头,我值第一班!我眼神好,夜里也能看见百步外的动静。”李苍看着少年眼里的劲头,想起自己刚当粮卒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好,跟老王一组,遇事别慌,先吹哨子。”
夜渐深,驿道上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李苍躺在铺着干草的榻上,却没睡着。他摸出怀里的家书,借着油灯的光,看着妻子娟秀的字迹:“家中粟米尚足,你在外护粮,务必保重身子。”他想起出发前,儿子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问:“阿父,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骑马?”
正想着,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音。李苍猛地坐起身,抓起靠在床边的长剑,冲出门外。月光下,赵二郎正举着弩箭,指向驿道旁的山林,王老三则提着灯笼,脸色凝重地站在粮车旁。
“怎么了?”李苍压低声音问。
“头,林子里有动静,”赵二郎的声音有些发紧,但手却稳稳地握着弩箭,“刚才看见有黑影在晃,像是有人在窥探。”
李苍走到了望台下,顺着王老三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林里树影婆娑,隐约能看见几双闪烁的眼睛。他心里一沉,看这架势,至少有十几个人,恐怕是冲着粮车来的。
“吹集结哨,让兄弟们都起来!”李苍沉声道。王老三立刻从腰间摸出铜哨,用力吹响,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屋内的粮卒们闻声而出,个个手持兵器,迅速在粮车旁列成队形。
林子里的黑影见被发现,也不再躲藏,纷纷提着刀斧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嗓门粗哑:“识相的就把粮食留下,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李苍握紧长剑,往前踏出一步,冷声道:“此乃秦国官粮,尔等竟敢劫夺,就不怕官府剿杀吗?”
“官府?”络腮胡汉子冷笑一声,“这荒山野岭的,官府来了也救不了你们!兄弟们,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