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的霉味里混进了新的墨香。陈默盘坐在蒲团上,劣质宣纸铺了满地,像下过一场墨雪。他握着那支秃毛的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舔了又舔,眉头拧成个疙瘩,对着纸上一个弓背塌腰、姿势别扭得如同闪了腰的火柴棍小人较劲。
“身随剑走…走你个头!”陈默低声骂骂咧咧,手腕抖得像抽风,笔下的小人一条腿画成了麻秆,另一条又粗得像象腿,“意与神通…通个屁!老子现在只想通个茅房!” 肋下的伤疤隐隐作痒,左眼虽然不再灼痛,但看东西久了还是发酸发胀,像塞了半斤沙子。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墨汁蹭了一脑门。自从那日“扫灰”明悟后,他像打了鸡血,一头扎进这灵魂画手的修仙大业里。可热情归热情,手是真不听使唤。静渊剑那孤高清冷的“静”,那净世涤魔的“真”,在他脑子里盘旋得像个仙女儿,落到纸上就成了隔壁村二傻子跳大神。
“汪。” 门口趴着的哈士奇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狗眼半眯,扫过地上那堆“大作”,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噜,像是在叹气。狗嘴边上,又沾了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糕点渣。
陈默没好气地白了狗子一眼:“笑屁!有本事你来画!” 他赌气似的扔下笔,拿起那张画得最顺眼的——一个歪脖子持剑、眼神(如果火柴棍有眼神的话)透着股混不吝劲儿的火柴人。这是他倾注了“真意”的“扫灰”之作,上面盘踞的那丝微弱却真实的“意”,是他唯一的慰藉。
他正对着这“得意之作”自我安慰,角落里那张破竹椅吱呀一响。守阁老头抱着他的秃噜皮紫砂壶,慢悠悠地坐直了些,浑浊的眼珠子在陈默和那堆涂鸦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陈默手里那张歪脖子火柴人上。
“嗯…” 老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含糊的音,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那张画,“这脖子…歪得挺别致,有股子…挨了闷棍还不服输的愣劲儿。”
陈默:“……”
老头滋溜了一口凉茶底儿,抱着茶壶晃了晃,眼神飘向窗外翻涌的云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陈默说:“扫灰…扫灰…光会画可不行。灰大了,呛嗓子,得见点真家伙…”
真家伙?陈默一愣,顺着老头的目光看向窗外。除了云还是云,罡风刮得呜呜作响。
就在他茫然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大地肺腑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撼动了整座剑阁!九层飞檐上的铜铃疯狂摇摆,发出刺耳的乱响!书架如同喝醉了酒般剧烈摇晃,无数玉简、帛书、龟甲哗啦啦倾泻而下,扬起漫天呛人的灰尘!
一股难以形容的、粘稠冰冷到极致的恐怖气息,如同万载冰川崩裂时释放的寒潮,瞬间席卷了天地!瑶池峰顶的罡风被强行撕裂、冻结!翻涌的云海瞬间凝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
剑阁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连同门框周围的石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着冰霜的巨手狠狠攥住!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坚硬的青冈岩表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白色冰裂纹!
咔!嚓!嚓!
冰裂声密集如炒豆!厚重的朱漆大门连同大片门框石壁,竟被那无形的极寒之力硬生生捏碎、挤压!化作无数混合着冰渣的碎石齑粉,如同被冻结的瀑布,轰然垮塌下来!刺骨的寒气裹挟着碎石粉末,如同白色的沙暴,咆哮着灌入剑阁!
“咳咳咳!”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流和灰尘呛得涕泪横流,眼睛都睁不开!他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瞬间包裹全身,血液似乎都要冻结!他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将怀里那卷《观剑谱》和几张涂鸦死死护住。
“嗷呜——!”门口传来哈士奇充满警惕与愤怒的咆哮!它周身银辉爆闪,瞬间撑开一片柔和的净化光晕,将席卷而来的寒流碎石稍稍阻隔在外,护住了陈默身前一小片区域。
灰尘弥漫中,一个身影,缓缓从破碎的门洞外,踏着冻结的碎石粉末,走了进来。
那已非人形。
它像是由万载玄冰和粘稠污血强行糅合而成的怪物!身高近丈,通体覆盖着凹凸不平、流淌着暗红血线的惨白冰甲。冰甲缝隙间,粘稠如沥青的蚀骨魔元如同活物般翻滚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朽恶臭。它的头颅是一颗巨大、扭曲的冰晶骷髅,眼窝里燃烧着两团跳跃不定的、充满无尽怨毒与贪婪的暗红魂火!
蚀骨老魔!本体降临!
那骷髅头颅缓缓转动,燃烧着魂火的眼窝扫过满地狼藉的剑阁,最后,两道如同实质冰锥般的目光,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死死钉在了角落里——那个抱着破茶壶、蜷在破竹椅上,仿佛对这一切惊天变故毫无所觉的守阁老头身上!
“老…不…死…” 冰晶摩擦般的嘶哑声音,从骷髅口中艰难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仇恨,震得空气嗡嗡作响,“藏…得…够…深…今日…连你带这破地方…还有那点‘真’种子…一起…埋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