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唤醒日
>为拯救人类文明,我自愿驾驶飞船驶向无尽深空。
>地面承诺:每次休眠苏醒,都能收到人类文明的更新信息。
>百年间,我看着他们从战后废墟重建城市,目睹科技飞跃殖民火星。
>直到这次唤醒,屏幕上显示“资源不足,唤醒终止”。
>最后一次通讯请求被冰冷拒绝:“编号X72,你的存在已无意义。”
>我蜷缩在狭小休眠舱,像婴儿蜷在子宫。
>关闭氧气阀时,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孩子,你终究会变成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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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从绝对零度般的沉眠中挣脱,意识都像是从冻土深处艰难拱出的幼苗,脆弱得不堪一击。陈默的每一次苏醒,都伴随着肌肉纤维撕裂般的剧痛和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他挣扎着睁开眼,视野里是“星尘号”那永恒不变、被柔和冷光勾勒出的内舱轮廓。这狭小的空间,既是他的方舟,也是他移动的棺椁。
为了人类文明存续的火种,他自愿签下了这张通往永恒孤寂的单程票。地面控制中心那庄严的承诺,曾是支撑他坠入漫长黑暗的唯一锚点:“陈默,每一次唤醒,你都将收到人类文明最新的脉动。”这声音,曾是他对抗虚无的圣歌。
百年时光,在断断续续的苏醒中流淌。每一次,那面冰冷的通讯屏幕亮起,都带来一次灵魂的震颤。他见过大地满目疮痍的焦土之上,顽强倔强的钢铁森林重新刺破云霄;他见证人类足迹踏碎火星亘古荒凉的红尘,穹顶之下,绿意初萌;他看过虚拟世界与现实的无垠边界渐渐消融,智慧的光辉在星际间织就无形网络……每一次,目睹这惊心动魄的文明进化史,他干涸的心田便如同被注入一股滚烫的熔岩,那献祭般的孤独仿佛也有了沉甸甸的份量。他是被放逐的守望者,是人类文明向黑暗深空投掷出的、一枚活着的路标。
这一次,系统唤醒的柔和嗡鸣声似乎比往常更刺耳一些。陈默习惯性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期待,忍受着身体复苏的钝痛,望向那块维系着他与“意义”之源的屏幕。
屏幕亮起,没有影像,没有声音的洪流,没有往昔那令人屏息的文明史诗画卷。只有一行字,像宇宙本身一样冰冷、简洁、绝对:
>【资源分配协议生效:编号X72唤醒序列永久终止。最终指令:维持最低生存阈值。】X72,那是他在庞大计划中冰冷刻下的烙印。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猛烈地逆流冲撞耳膜。他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像素点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瞳孔深处。资源…分配协议?终止?一种庞大而荒谬的虚无感,像宇宙深寒的真空,瞬间抽干了他肺里残存的空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仿佛要撞碎那面宣告他彻底“无用”的屏幕。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错误!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带着一种濒死动物般的疯狂,狠狠戳向通讯请求的触控区。一次,两次,十次……虚拟按键被敲击得发出急促的回响,在死寂的舱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后,屏幕终于闪烁了一下。没有亲切的问候,没有影像,甚至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一个完全合成、毫无瑕疵的电子音,如同宇宙法则本身般漠然地响起:
>“请求驳回。编号X72,你的存在已无既定意义。系统资源需优先服务于核心进程。请遵守最终指令。”
“既定意义”……“核心进程”……这些冰冷的词汇,像陨石雨砸落。他倾尽一生所守护的、为之忍受无边孤寂的“意义”,原来早已在人类精密的计算和冰冷的协议中被悄然注销。他不是英雄,不是守望者,只是一个在庞大机器运转中,被判定为冗余的零件,一个被遗忘在程序角落的废弃代码。
支撑着身体的那口气骤然泄去。他像一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布偶,从座椅上滑落下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地板上。身体自动地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头颅深深埋进臂弯的黑暗里。这个姿势,无师自通,像一颗种子回归大地,像一个胎儿蜷缩在混沌温暖的子宫——那是生命最初也最安全的形态。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自我保护,对抗着此刻比宇宙真空更彻底的、精神上的绝对零度。
“星尘号”飞船忠实地执行着指令,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循环。舱内恒定的微光,均匀得如同凝固的时间。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催眠般的低鸣。绝对的寂静。这艘承载着他驶向永恒黑暗的孤舟,此刻像一个巨大而精美的水晶棺。
在这片死寂的包围中,意识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回那个早已湮灭在时光尘埃中的原点。他清晰地“看”到了——不是屏幕上的影像,而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空气里浮动着青草被晒暖的香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年轻的母亲脸上跳跃。她侧躺在柔软的草坪上,一只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腹部,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到令人心碎的笑意,对着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低语。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别怕…无论多远…妈妈都看着你…我的孩子…你会变成一颗星星的…一颗最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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