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的跑鞋碾碎最后一片槐花瓣时,身后传来根系破土的爆裂声。像无数条青紫色巨蟒从地底挣出,沾着夜露的树根在月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枝桠般的分叉末端渗出树脂,黏腻的气味混着泥土腥气涌进鼻腔。她踉跄着撞向树干,掌心触到树皮上交错的刻痕——是密密麻麻的数字,001、002、003……每道刻痕都渗着暗红,像结痂的伤口。
右踝突然被绞紧,粗糙的根须如活物般缠上来,带着灼烧般的痛。林浅摸向腰间的银镯,冰凉的金属突然发烫,剧痛中她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三十年前的雨夜,穿蓝布衫的少女跪在槐树下,老妇人将银镯套上她手腕,镯内侧刻着017;十年前的黄昏,扎马尾的女生在树根旁呕吐,指腹反复摩挲镯面的034,校服口袋里露出半张 pregnancy test 试纸;还有更早的记忆,火盆里跳动的纸钱,婴儿的啼哭混着槐花香,银镯在襁褓上投下月牙形阴影……
“砰——”
树根突然炸开,焦黑的断口处涌出乳白色汁液。林浅抬头,穿灰袍的祭祀正举着冒烟的桃木斧,兜帽阴影里露出半张脸,左眼角的泪痣像滴凝固的血。这是她第三次在槐林遇见这个身影,前两次对方都在追杀,这次却主动劈开了束缚她的树根。
“跟着年轮走!”沙哑的声音混着风声,祭祀转身消失在树影里。林浅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槐树正在扭曲,粗壮的树干表面浮现出环形纹路,每圈年轮中央都嵌着一枚银镯,在月光下连成银色的环链。她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的话:“每代祭品的银镯编号都是前一代的尾号接下一代的首号,我们都是环上的结。”
脚踝的伤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却本能地顺着年轮的指引奔跑。越往林子深处,树根越密集,地面鼓起的根脉形成天然的台阶,通向槐树群中央的巨大树洞。树洞深处泛着幽蓝的光,像埋着整块月光石。当她跌进树洞的瞬间,所有银镯突然发出蜂鸣,镯面上的编号开始流动,001接099,099连199,199扣001……首尾相衔,竟在虚空中拼出一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
“第100代祭品,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环中传来,林浅认出那是祭祀的嗓音,只是此刻多了几分苍凉。环上的银镯开始旋转,每一枚都映出祭品的面容——有她在族谱照片上见过的曾姑婆,有初中时突然转学的表姐,还有镜子里那个戴着000编号银镯的自己。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所有编号中唯有自己的镯面刻着三个零,像环上缺了一角的缺口。
“从第一代祭品被割下脐带埋进槐根开始,我们就成了环上的死结。”祭祀的兜帽落地,露出满是皱纹的脸,左眼角的泪痣下有道疤痕,“每代祭品都会在成年时被银镯召回,用三年时间怀孕,再在生产当夜被剖出胎儿献祭。你的母亲是第99代,她本该在你出生时被献祭,却带着你逃了十年——直到槐树的根须追上你们。”
林浅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暴雨夜,母亲突然拽着她狂奔,身后传来树木断裂的巨响。最后母亲把她塞进涵洞,自己被卷进树根的漩涡,临终前塞给她这枚没有编号的银镯。原来她从出生起就该是第100代祭品,却因母亲的逃脱成了环上的缺口。
“现在槐树要吸干你的血,让根脉重新闭合。”祭祀举起桃木斧,斧刃却转向自己,“我是第50代祭品的丈夫,本该和妻子一起死在献祭夜,却苟活到现在……”老人突然踉跄着跪下,胸口插着半截树根,“环的缺口在你身上,只有你能让它断开——用你的血浇在根核上,或者被根脉吞噬,让循环继续。”
树洞深处传来心跳般的轰鸣,中央凸起的根核正在收缩,表面布满细密的血管状纹路。林浅摸向银镯,突然发现镯口处刻着极小的字:“断根者,必成环上裂痕。”她想起那些闪回的记忆里,每个祭品临终前都在抚摸银镯,原来她们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却无人能打破这无限的循环。
当第一根树根缠上她的脖颈时,林浅咬破舌尖,将血滴在银镯上。编号000突然发出强光,莫比乌斯环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痕,所有银镯同时崩裂,化作银砂飘向根核。祭祀笑着闭上眼,脸上的疤痕渐渐淡化,仿佛 decades 的枷锁终于解开。
根核在强光中炸裂,无数光点升入夜空,像散场的孔明灯。林浅瘫倒在逐渐枯萎的根脉上,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是陆鸣的声音,带着哭腔喊着她的名字。银镯的碎片落在掌心,她忽然明白,所谓缺口从来不是缺陷,而是打破循环的钥匙。
槐树在晨光中褪去青色,枝叶开始枯黄。当陆鸣抱着她跑出槐林时,身后传来树木倾倒的巨响。回头望去,那棵百年老槐正在崩塌,树根处露出一具具缠绕着银镯的骸骨,编号从001到099,唯独没有属于她的000——原来她从来不是环的一部分,而是让环断开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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