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养老院生锈的防盗网上时,陈薇正把外婆的铝制饭盒收进行李箱。塑料布包裹的遗物堆里,那本红绸封面的笔记本突然滑出,露出内页边缘斑驳的蓝墨水印——她确定昨天整理时封面是朝里的。
走廊尽头传来护工拖曳拖把的声响,混着消毒水气味钻进鼻腔。陈薇弯腰捡起笔记本,指尖触到封面中央凹陷的烫金字:《赤脚医生手册》。这是外婆六十年代在山区行医时的记录本,可此刻翻开的页码上,歪扭的钢笔字却写着:「七月十五戌时,三姑娘的头在井里朝我笑,她辫子上缠着新摘的金银花。」
后颈突然泛起被注视的寒意。陈薇抬头望向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在暮色中泛着血光,某个灰扑扑的影子倏地从门框边闪过,像是穿了件老式对襟衫的轮廓。她眨了眨眼,再看时只有拖把桶在墙根投下漆黑的圆斑。
雷声在楼顶炸响的瞬间,整栋楼陷入黑暗。陈薇摸出手机照亮,手电筒的白光扫过笔记本,刚才那页不知何时翻到了尾页,泛黄的纸面上贴着张一寸照片:梳麻花辫的少女倚着青石板,嘴角上扬的弧度里,左眼瞳仁竟像活物般转动了半分。
楼下传来护工惊慌的呼喊,说地下室的排水系统又堵了。陈薇捏紧笔记本,发现指尖沾了层淡蓝色粉末,凑近闻时,有股混杂着铁锈味的、类似于金银花的冷香。而在她背后,储物柜的门正无声开启,掉出半片风干的、带着齿痕的指甲。
指甲边缘的齿痕在手机冷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齿距狭小而尖锐,像是某种小型啮齿类动物啃咬的痕迹——但陈薇清楚地记得,养老院明令禁止饲养宠物。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上的烫金字,突然听见储物柜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像极了外婆临终前在枕头下藏药片时,塑料袋摩擦床单的响动。
潮湿的风从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灌进来,将她鬓角的碎发黏在冷汗津津的额头上。陈薇屏住呼吸,手电筒的光斑一寸寸扫过储物柜:最下层的隔板上散落着几页泛黄的处方单,日期停留在1968年7月,抬头写着“红星公社卫生所”,而在单据之间,半张剪报边角翘起,标题是《山区少女离奇失踪 水井现辫发残片》。
当光束掠过中层隔板时,她的心脏猛地撞向肋骨——那里并排摆着三只搪瓷杯,杯沿磕着深褐色的茶垢,正是外婆生前最爱的牡丹牌。可外婆的遗物昨天就已清点完毕,此刻杯底却凝着半块融化的冰棍,乳黄色的糖水滴落在柜体上,形成与笔记本内页相同的蓝墨水晕染痕迹。
“陈小姐?”护工的呼喊从楼梯间传来,回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裂成碎片,“您下楼时看见王奶奶的指甲刀了吗?她总说有人偷拿她的……”
尾音突然被电流般的滋滋声切断。陈薇盯着储物柜最上层的阴影,那里蹲着个布制玩偶,褪色的蓝布衫上绣着歪斜的金银花,而玩偶的头部——本该是缝制的五官位置,此刻嵌着枚货真价实的人眼,眼白上攀着蛛网状的血丝,正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转动瞳孔。
指甲从掌心滑落的瞬间,整栋楼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暗红色光晕里,她看见自己行李箱的拉链正在自动崩开。昨天刚收好的铝制饭盒“当啷”砸在地上,滚出的不是遗物,而是半把带泥的剪刀,刀刃上凝结的黑褐色污渍,分明是干涸的血迹。
远处传来地下室铁门扭曲的吱嘎声,像是有人正从积水里拖拽着什么。陈薇低头看向手中的笔记本,发现尾页的照片不知何时变成了双面——少女背后的青石板上,新浮现出一行指甲刻的小字:“她们的脚都泡在井里,只有我还能跑,跑的时候要把鞋脱在床头,这样血就不会顺着脚印流回房间……”
储物柜“砰”地合上的刹那,她听见身后传来温热的呼吸声,带着金银花与铁锈混合的冷香。那个穿老式对襟衫的灰影终于从安全出口处现形,可当陈薇转身时,看见的却是自己行李箱里的旧照片——二十年前外婆抱着襁褓中的她,身后的井台边,分明站着个梳麻花辫的少女,左手正把半片带齿痕的指甲按进砖缝。
照片上少女的指甲盖边缘泛着青紫色,和储物柜里掉出的那半片形状分毫不差。陈薇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照片上砖缝的位置,突然发现井台石面上隐约刻着日期——1968年7月15日,正是笔记本里“三姑娘”条目下的时间。而襁褓中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淡蓝色的花斑,与笔记本内页的墨迹一模一样。
地下室的拖拽声更近了,混着积水翻泡的咕嘟声,像有人正踩着长满水藻的井壁往上爬。陈薇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视线却无法从照片移开:少女按进砖缝的指甲尖端,渗出一滴暗红色的液体,在老照片的银盐涂层上晕出新鲜的血痕。而原本抱着她的外婆,嘴角的弧度突然变得僵硬,眼尾斜睨向镜头的角度,竟与笔记本照片里转动瞳孔的少女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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