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总是带着一股黏腻的湿热,如同化不开的愁绪,笼罩着南方这座名叫“雾溪”的小镇。说是小镇,不如说更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藏在连绵青山的褶皱里,唯一与外界相连的,是一条蜿蜒曲折、时常被浓雾吞噬的柏油路。
林晚星站在镇口那块斑驳的路牌下,雨水顺着她微卷的发梢滴落,在略显陈旧的帆布包上晕开深色的痕迹。路牌上“雾溪镇”三个字,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像一个欲言又止的秘密。
她来这里,是为了一份委托。
一份来自“沈家老宅”的委托。
关于沈家老宅,雾溪镇的人讳莫如深,只言片语中都透着一股寒意。那是镇上最古老的建筑,盘踞在镇子最高的那座小山上,被常年不散的雾气环绕,像一头蹲伏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下方的人间烟火,却又与这烟火格格不入。传说,住进去的人,很少有好下场。不是英年早逝,就是疯疯癫癫,最终都离奇地消失在那片雾气里。
林晚星是个插画师,按理说,这样诡异的委托她该拒绝。但委托方给出的报酬高得惊人,足以让她支付养母接下来一年的手术费。更重要的是,委托邮件里附着的一张老宅草图,不知为何,让她心脏猛地一缩,一种莫名的、熟悉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她。
还有那枚从小戴在脖子上的银锁,此刻也似乎在微微发烫。锁身古朴,刻着一个模糊的“沈”字。
“姑娘,你是要去沈家老宅?”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星回头,看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老婆婆,皱纹深如刀刻,眼神浑浊却透着一丝探究。
“……是。”林晚星点点头,握紧了肩上的包带。
老婆婆打量了她一番,叹了口气,摇摇头:“唉,又一个。那地方,邪乎得很,姑娘你年纪轻轻的,还是别去了吧。”
“我只是去画画,很快就走。”林晚星勉强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画画?”老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以前也有来画画的,写生的,最后都……”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指了指上山的路,“路不好走,雾大,你自己当心吧。沈家那小子,性子冷,你……唉,算了,去吧。”
说完,老婆婆不再看她,佝偻着背,撑着伞,慢慢消失在雨雾弥漫的街角,留下林晚星一个人站在原地,心头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沈家那小子?是指委托人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惶惑,踏上了上山的路。
雨不大,但雾气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五米。湿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某种腐朽植物的气息,钻入鼻腔,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山路崎岖,长满了青苔,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林晚星小心翼翼地走着,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雨点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露出了建筑的轮廓。
那是一座典型的中式老宅,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只是墙面斑驳,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有些地方的瓦片已经破碎,露出黑色的椽子,透着一股衰败和荒凉。大门是厚重的实木门,漆色早已剥落,露出暗沉的木纹,门上挂着两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铜环,像两只空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来客。
没有门铃,林晚星犹豫了一下,伸手扣响了铜环。
“咚——咚——”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雨雾中传开,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敲在了人的心上。
等了许久,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林晚星有些疑惑,难道自己找错了?或者委托人不在?她正想再敲一次,那扇沉重的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股混合着灰尘、旧木头和淡淡……玫瑰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缝里,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两口古井,不起一丝波澜,却又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没有任何温度,像在看一件物品。
“林晚星?”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同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我是。”林晚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画夹,“我是来……”
“进来吧。”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将门拉开一些,侧身让她进去,没有多余的寒暄。
林晚星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雨雾,也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却荒芜得如同废墟。杂草丛生,几乎没过了脚踝,几棵高大的古树沉默地矗立着,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让本就阴沉的天气显得更加昏暗。庭院中央,有一个残破的石雕水池,里面没有水,只有厚厚的淤泥和几片腐烂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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