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站在画廊二楼的观察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大理石窗台。下方的展厅人头攒动,远超预期。香槟塔的灾难似乎没有影响开幕式的成功,反而增添了一丝传奇色彩——"盲人艺术家刚进场就粉碎了象征视觉艺术的香槟塔",多么符合媒体喜欢的戏剧性叙事。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在展厅中央的祁安身上。艺术家正引导一位评论家的手触摸他的作品《蚀》,那是用特殊复合材料制成的浮雕,能随着温度变化产生微妙的形态改变。
"感受这里,温度每升高一度,金属合金会产生0.03毫米的膨胀变形。"祁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宋喻耳中,"失明后,我发现触觉比视觉更接近事物的本质。视觉会欺骗你,但触觉不会。"
评论家惊叹着写下笔记,闪光灯不断亮起。宋喻注意到祁安每次被闪光灯照射时都会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恢复那副从容的表情。
"看来我们的'灾难'变成了最好的宣传。"林妍走到宋喻身旁,递给他一杯矿泉水。作为宋喻的助理,她很清楚老板从不喝含酒精饮料。
宋喻接过水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媒体反应如何?"
"超出预期。《艺术前沿》已经要求专访,BBC文化频道想拍摄纪录片,还有三家博物馆询问巡展可能。"林妍翻着平板电脑,"最意外的是,香槟塔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疯传,点击量已经超过两百万。"
宋喻抿了一口水,视线仍停留在祁安身上。艺术家正俯身安抚导盲犬阿尔法,金毛犬似乎仍未从早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
"查一下那个艺术家的背景。"宋喻突然说,"全部资料。"
林妍挑眉:"祁安?我以为您早就..."
"我只看了他的作品集和展览记录。"宋喻打断她,"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林妍了然地点头,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巧了,我刚收到艺术圈一个老朋友发来的消息。他说祁安不是普通的盲人艺术家——他是祁峰的孙子。"
宋喻的手指突然收紧,矿泉水在杯中晃动:"祁峰?那个祁峰?"
"还能有哪个祁峰?"林妍压低声音,"二十世纪亚洲最伟大的建筑艺术家,北京奥运主场馆的设计顾问。不过据说家族有遗传性眼疾,晚年几乎全盲。"
宋喻的目光重新回到展厅,祁安的身影在他眼中突然有了不同的意义。难怪那些作品中的空间感如此精妙,那不是一个普通艺术家的手感,而是受过严格建筑训练的思维。
"还有更惊人的,"林妍继续道,"祁安本人也是建筑师,在剑桥拿的建筑学硕士。二十五岁那年突然失明,不得不放弃建筑设计,转向纯艺术创作。"
宋喻感到胸口一阵莫名的紧缩。二十五岁——正是事业起步的黄金年龄,却被迫彻底改变人生轨迹。他无法想象那种黑暗降临的感觉。
"他现在的视力情况?"
"医学上定义为全盲,只能感知强光。"林妍查看资料,"但据说他的触觉记忆惊人,能通过触摸精确判断物体的材质、尺寸甚至颜色——通过温度变化。"
宋喻放下水杯,突然决定:"我要见他。现在。"
"现在?"林妍惊讶地看着表,"开幕式还有四十分钟才结束,而且您不是计划..."
"现在。"宋喻已经转身走向楼梯。
当宋喻穿过人群走向祁安时,他注意到艺术家虽然面带微笑,但手指在不断地轻微敲击大腿侧面——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表现。
"祁先生,能借用您五分钟吗?"宋喻在距离祁安一米处停下,确保不会突然进入对方的个人空间。
祁安微微侧头,准确地面向宋喻:"宋总监?我以为您会避开我直到展览结束。"他嘴角上扬,但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刺。
"关于香槟塔的事,我已经安排..."
"不是香槟塔。"祁安打断他,"是你受不了混乱。刚才有三位客人的香水混合在一起,你的脚步声在距离我十米时就变得僵硬。你在强迫自己靠近一个'麻烦'。"
宋喻呼吸一滞。祁安的敏锐令他既惊讶又不安。"我想谈谈合作的可能性。"他直截了当地说。
祁安的表情变得警惕:"什么合作?"
"长期代理。我想成为你的独家画廊代表。"宋喻的声音带着他惯常的自信,"以今天的反响,我可以为你争取到国际顶级美术馆的个展机会。"
出乎意料的是,祁安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干涩的、不带温度的笑声:"宋总监,失明并没有让我的智商也丧失。你想代理的是'盲人艺术家祁安'这个噱头,还是我的作品?"
宋喻皱眉:"我从不靠噱头做生意。"
"是吗?"祁安的手轻轻搭在身旁的雕塑上,"那为什么你的开幕式新闻稿三次提到'盲人艺术家',却只有一次提到我的作品理念?"
宋喻一时语塞。他没想到祁安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或者说,有人为他读新闻稿时,他竟能捕捉到这种微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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