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有诏书,要把之前已经嫁给官吏百姓的女子收回,重新许配给士兵,还允许用人口来赎自己的妻子,并且挑选其中长得漂亮的送进后宫。太子舍人、沛国人张茂上书劝谏说:“陛下您是上天的儿子,老百姓、官吏也都是陛下的子民,现在把那边的妻子夺过来给这边,这不就跟抢哥哥的妻子给弟弟一样嘛,对父母来说这太偏心了。而且,诏书说可以用年纪、长相和妻子差不多的人口来代替,所以有钱人就倾家荡产,没钱的就到处借钱,高价买人来赎自己的妻子。官府名义上是把这些女子许配给士兵,实际上却送进了后宫,长得丑的才给士兵。得到妻子的人不一定高兴,失去妻子的人肯定忧愁,不管是穷的还是愁的,都不满意。君主拥有天下,却得不到百姓的欢心,很少有不危险的。况且外面有几十万军队,一天的花费可不只是千金,就算把天下的赋税都用来供给军队,都不一定够,更何况还有后宫那些没有正式编制的女子。太后娘家,赏赐毫无节制,内外互相攀比,花费的钱财快抵得上军费的一半了。以前汉武帝挖地造海,堆土成山,那是因为当时天下统一,没人敢跟他争。自从天下衰败动乱以来,四五十年来,战马没卸过鞍,士兵没脱过甲,强敌就在边境,一直想着颠覆魏国。陛下不兢兢业业,想着崇尚节约,却一心追求奢靡,让宫中尚方制作供人玩乐的东西,在后园建造承露盘,这确实能让眼睛、耳朵享受一下,可也足以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啊!真可惜啊,陛下不学习尧、舜的节俭,却去做汉武帝那些奢侈的事,我私下里觉得陛下这样做不合适啊。”皇帝还是没听。
高堂隆病重,口述了一篇奏疏:“曾子说过:‘人快要死的时候,说的话是善意的。’我的病越来越重,只担心突然去世,一片忠心不能表明。我一片赤诚,希望陛下能稍微看一看!我看夏、商、周三代拥有天下,圣贤的君主代代相传,历经数百年,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他们的臣民。然而像夏桀、商纣这些人,放纵欲望,惹得老天爷震怒,国家变成废墟,商纣被斩首,夏桀被流放,天子的尊位,被商汤、周武王取代。他们难道是外人吗?其实都是圣明君主的后代啊。黄初年间,上天就显示了警告,有只奇怪的鸟,在燕巢里长大,嘴、爪和胸部都是红色的,这可是魏国的大异象啊。应该防范朝廷内部飞扬跋扈的大臣。可以挑选各位亲王,让他们治理封国,掌管军队,像棋子一样分布在各地,镇守京城周边,辅佐皇室。老天爷是不会偏袒谁的,只辅佐有德行的人。百姓歌颂德政,国家就能长治久安;要是下面有怨言,老天爷就会收回天命,交给有才能的人。由此可见,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只是陛下您一个人的天下啊!”皇帝亲自写诏书,深切慰问他。没过多久,高堂隆就去世了。
陈寿评论说:高堂隆学问高深,一心想着匡正君主,借着各种变故陈述告诫,发自内心的诚恳,真是忠心啊!至于坚持要更改历法,让魏国认虞舜为祖先,这想法可能有点过于执着了吧!
评论
这段史料生动还原了魏明帝曹叡统治时期,朝堂之上围绕宫廷奢靡、劳民伤财展开的激烈争议,展现了专制皇权下谏臣的担当与无奈,也折射出曹魏政权由盛转衰的深层隐患。透过董寻、高堂隆、卫觊、张茂等大臣的谏言与魏明帝的反应,我们得以窥见三国中后期曹魏政治生态的复杂面相。
权力扩张下的奢靡狂欢
魏明帝将长安的钟虡、铜人等重物迁至洛阳,因铜人过重滞留霸城后,竟“大发铜铸铜人二”“铸黄龙、凤皇各一”,还在芳林园“起土山”,让公卿群僚亲自负土劳作。这种大规模的奢靡建设,本质上是皇权扩张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帝王试图通过营造“天命所归”的象征体系,巩固自身统治合法性。
从现代政治学视角看,魏明帝的行为暗含着权力象征建构的逻辑:铜人翁仲彰显威慑力,龙凤雕塑强化神权色彩,承露盘模仿汉武帝求仙之举,土山园林则炫耀帝国财力。但这种建构完全脱离了现实基础——建安以来长期战乱导致“门殚户尽”“遗孤老弱”,社会亟需休养生息,帝王却将资源投入“无益之物”,形成鲜明的统治悖论。
谏臣群体的批判逻辑与价值坚守
面对皇权的任性扩张,董寻、高堂隆等大臣形成了集体性的谏诤浪潮,其批判逻辑呈现出多层次特点:
伦理层面:董寻引用孔子“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儒家核心准则,直指帝王让公卿“穿方举土,面目垢黑”是“毁国之光”,违背了君臣相处的基本伦理。他“沐浴以待命”的赴死姿态,将传统士大夫“文死谏”的精神推向极致。
现实层面:卫觊对比曹操时期“后宫食不过一肉”的节俭与当下“工役不辍,侈靡日崇”的现状,指出“千里无烟,遗民困苦”的社会现实与奢靡建设的尖锐矛盾,强调“量入为出”的治国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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