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郊外，寒风裹挟着枯叶如黑色的潮水，在官道上翻涌奔腾。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却在转过山道时戛然而止。枣红马发出一声悲怆的嘶鸣，踉跄着栽倒在碎石路旁，马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殷红的鲜血浸透了身下的黄土，在苍凉的暮色中宛如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本该威风凛凛的总捕头方铁山，此刻却蜷缩在百米外破败的山神庙里。他的官服被毒汁腐蚀得千疮百孔，肩头的补丁处泛着诡异的黑斑，嘴角凝固的血痂呈青紫色，整个人如同被抽走魂魄的傀儡，绵软地瘫在布满蛛网的神案旁。半开的庙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落，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而又漫长。
"杨先生！求您救救铁山哥！"捕快王三儿撞开医馆大门时，怀里的方铁山脑袋无力地垂落，发梢还滴着冰冷的露水。王三儿的衣摆沾满泥浆，脸上尽是惊恐与疲惫，佩刀在奔跑时不知何时脱落，此刻只剩空荡荡的刀鞘拍打着大腿。医馆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案几上摊开的《难经》还留着杨洪一阅读时的折痕，铜制脉枕尚有余温。
杨洪一原本捻着胡须研读医书的手猛然顿住，三指搭上对方腕间寸口脉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状。指下一片死寂，没有丝毫脉动的迹象，就像冬日里彻底冰封的寒潭。他的目光扫过墙角打翻的药罐，七叶鬼臼那墨绿色的汁液正顺着砖缝蜿蜒流淌，在地面勾勒出毒蛇般扭曲的纹路。"断脉散。"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齿缝间挤出，"药王会的人终于动手了。"
"先生，铁山哥他明明追查到药王会的分舵，怎么会......"王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膝盖一软，险些跪坐在地。话音未落，杨洪一已经扯开方铁山的衣襟。烛光摇曳间，方铁山胸口的皮肤呈现出蛛网状的暗纹，如同无数黑色的藤蔓，正从心口向四肢蔓延，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贪婪地吞噬着生机。
"取艾绒！再煎一碗参附汤，要快！"杨洪一屈指如钩，重重按压方铁山脐下三寸的关元穴。就在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震颤从尺脉深处传来，微弱得如同深秋最后的蝉鸣，稍纵即逝。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难经·十四难》中的记载，猛地拍案而起，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芒："重按寻之，若隐若现！是真脏脉尚存！"
医馆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如弦。王三儿手忙脚乱地往炉灶里添柴，铜锅里的水还未烧开，他便将人参和附子一股脑丢进去。蒸腾的热气中，杨洪一已经抄起银针，指尖微微发颤。百会穴、气海穴、关元穴......随着银针精准没入皮肤，黑血顺着针孔缓缓渗出，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幽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仿佛有无数腐坏的脏器在眼前腐烂。
"这断脉散不仅闭阻经络，还在腐蚀心脉。"杨洪一咬牙将滚烫的参附汤灌入方铁山口中，药汁顺着对方嘴角流下，在青灰色的脖颈处蜿蜒成河，烫红了皮肤。突然，方铁山喉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呕，腥臭的黑涎喷涌而出，溅在青砖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孔洞，发出"滋滋"的声响。
"活了！铁山哥活过来了！"王三儿喜极而泣，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滑落。然而，杨洪一的脸色却愈发阴沉。他的指尖依旧搭在方铁山腕上，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脉动，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药王会这次用的断脉散掺了蜈蚣毒，寻常解法根本无用。若不是方捕头习武多年，根基深厚......"他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远处京城城墙的轮廓在暮色中影影绰绰，宛如巨兽的剪影，"他们这是在给朝廷下马威。"
话音未落，方铁山突然剧烈抽搐，四肢不受控制地扭曲。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瞳孔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紧接着整个人青筋暴起，仿佛有什么邪恶的东西要从皮肤下钻出来。"不好！"杨洪一迅速掏出怀中的牛黄清心丸，强行塞入方铁山口中，"断脉散引发了他体内旧伤，再这样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医馆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七八个蒙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鱼贯而入，为首者手中的判官笔泛着幽蓝的光，那正是药王会的标志。"杨大夫好手段，能解断脉散的人可不多见。"面具下传来沙哑的笑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不过，方铁山知道得太多了。"
王三儿立刻拔刀护在榻前，可刀刃却在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杨洪一将银针收入袖中，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对方腰间的药囊："你们改良了断脉散的配方，用《雷公炮炙论》的法子炮制七叶鬼臼，还加了朱砂和雄黄。"他突然冷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可惜，你们忘了《千金方》里说过，以毒攻毒，需得......"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方铁山突然暴起。原本昏迷的总捕头此刻双目赤红，浑身肌肉高高隆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徒手捏碎了身旁的木椅。木屑纷飞间，杨洪一眼疾手快，掏出怀中的铜铃猛地摇晃。清脆的铃声在狭小的医馆内回荡，方铁山的动作僵住，眼中的红光渐渐消退，重新瘫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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