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的冰面刚融开一道缝,京城西角的药王庙就飘起了白幡。赵元卿的尸身停在偏殿的门板上,身上盖着块褪色的蓝布,布角被穿堂风掀起,露出他腕上那串蜜蜡佛珠——还是去年康熙赏赐的,如今珠串断了线,三颗蜜蜡滚落在地,沾着未干的血渍。
“真是畏罪自杀?”
负责勘验现场的顺天府尹李修远蹲下身,指尖悬在赵元卿的脖颈上方。伤口很深,几乎切断了颈动脉,但切口边缘却有两处细微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刀刃反复切割过。更可疑的是赵元卿蜷曲的右手,指缝里塞满了墙灰,掌心却异常干净,不像自己动手的样子。
“大人,发现这个。”
捕头老王递过来个沾血的瓷碗,碗底残留着褐色的药渣。仵作凑过来闻了闻,脸色骤变:“是‘牵机引’!比寻常毒药烈十倍,服下后脏腑会一寸寸溃烂,死前要受三个时辰的罪。”
李修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赵元卿是前几日瘟疫案的主犯,药王会的总舵主,按理说该押入天牢听候发落,怎么会突然死在药王庙的密室里?而且既服了毒药,又抹了脖子,这死法未免太过刻意。
“密室在哪?”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偏殿的墙壁。药王庙去年翻修过,墙角的青砖比别处新,砖缝里的白灰还没干透。
老王领着他走到供桌后,推开那尊半人高的药王像。像后露出道暗门,门轴上还挂着半截红绸——是赵元卿常系在腰间的那条,显然是临死前挣扎时刮下来的。
“昨儿个看守的兵丁说,赵元卿晚饭时还好好的,半夜突然喊肚子疼,等撞开门时人已经没气了。”老王压低声音,“但这暗门是从里面锁死的,钥匙在赵元卿的靴子里。”
密室不大,只摆着张紫檀木桌,桌上堆着半尺高的账册。李修远翻了两页,越看越心惊——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人名,从六部的主事到各省的巡抚,甚至还有两位亲王的侧福晋,每个人名后都标着数字,像是行贿的银两所值。
“这是……药王会的花名册?”李修远的指尖在“户部侍郎张启山”的名字上顿住。张启山是康熙面前的红人,前几日还上奏折痛斥药王会,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在这儿出现,后面标着“纹银五千两,求购‘避瘟丹’秘方”。
桌角的铜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还没断,显然刚燃过不久。李修远拿起炉边的火钳,在灰烬里扒拉了几下,夹出片未烧尽的纸角。纸上的字迹被火燎得发黑,但“……灭口……保亲王……”几个字仍清晰可辨。
“保亲王?”李修远倒吸一口凉气。保亲王是康熙的亲弟弟,掌管宗人府,向来以清正廉洁自居,怎么会和药王会扯上关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太监尖细的嗓音:“圣旨到——”
李修远赶紧把账册塞进怀里,快步走出密室。传旨的太监站在院中,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皇上有旨,赵元卿既已伏法,着即枭首示众,其余从犯交由刑部审理,不得株连无辜。”
“无辜?”李修远攥紧了拳头,账册在怀里硌得他肋骨生疼,“可药王会的余党还在,花名册上……”
“李大人!”太监突然提高了声调,眼神像刀子似的剜过来,“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别查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保亲王刚在养心殿跪了半个时辰,皇上心里头正烦呢。”
李修远望着太监转身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暗门,突然明白了赵元卿的用意。这人哪是畏罪自杀,分明是用自己的死,把这潭水搅得更浑——留下本花名册,既报了仇,又能拖更多人下水。
“备轿,去紫禁城!”他把账册交给老王,“你带着弟兄守住这里,一只耗子都别放出去。我这就去面圣。”
永定河的冰缝又裂开几寸,冰水裹挟着碎冰碴子往下游淌,像极了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正顺着河道,往更深的地方钻。
风波骤起
养心殿的檀香烧得正旺,康熙捏着奏折的手指却越来越凉。奏折是李修远刚递上来的,附带着那本药王会的花名册,最上面用朱砂圈着“保亲王”三个字,刺眼得像团火。
“皇上,该进早膳了。”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端着燕窝粥,不敢看康熙铁青的脸。昨儿个保亲王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膝盖都磨出了血,只说自己“管束下人不严,让侧福晋误交了匪人”,可这花名册上的数字,分明是保亲王亲笔所写。
康熙没接粥,反而把花名册往桌上一摔:“查!给朕彻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怒。龙椅后的屏风上绣着“万国来朝图”,图上的海水纹被他攥得发皱——自亲政以来,还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勾当,药王会不仅敢用瘟疫害人,还敢勾结朝臣,这是把朝廷当成了他们的药罐子,想加什么料就加什么料!
“奴才这就去传旨。”李德全刚要转身,就被康熙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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