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水台的冷光灯下,邢成义正用刀尖挑出鱼腹中最后一丝黑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塑料桶撞地的闷响。转头望去,穿崭新工装的张新雨僵在原地,怀里的鲫鱼不断蹦跳,鱼尾扫过他苍白的脸,在颧骨处留下道湿痕。
“抓鳃,像这样。“邢成义甩了甩手上的血水,握住年轻人颤抖的手腕往鱼嘴探去。张新雨猛地抽手,后退时撞翻了装鱼鳞的铁盆,银白鳞片顿时如雪片般漫过两人鞋面。罗生从隔壁案板抬头,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欲言又止地看向邢成义。
“第一次都这样。“邢成义弯腰捡起木槌,故意把动作放慢数倍,“先敲鱼头,注意别太用力,震碎脑骨就够了。“木槌落下的瞬间,张新雨条件反射地闭眼,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溅到的水珠。当邢成义把晕过去的鲫鱼塞进他掌心时,少年的指甲几乎掐进鱼皮。
刮鳞的金属声在寂静的后厨格外刺耳。张新雨握刮片的手始终紧绷,不是刮破鱼皮露出鲜红的肉,就是让鳞片弹进自己领口。邢成义默不作声地递去围裙,却在对方伸手时瞥见他虎口处的创可贴——和自己当初被鱼刺扎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放松。“邢成义突然握住张新雨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覆着冰凉的金属刮片,“顺着鳞片生长的方向,就像梳头。“少年僵直的肩膀慢慢下沉,当第一片完整的鱼鳞落入盆中,他突然轻笑出声:“原来鱼也有'头发'。“
暮色渐浓时,张新雨终于能独立剖鱼。他学着邢成义的样子把鱼肠整齐码在碗里,却没注意到鱼腹里残留的血丝。“这里。“邢成义用刀尖轻点鱼脊骨,“血线不去掉,鱼汤会腥。“话音未落,罗生已经递来清水壶,三个人在氤氲的水雾中形成默契的三角,水流冲刷声里,张新雨突然开口:“成义哥,你第一次杀鱼也这么笨吗?“
邢成义望着案板上堆叠的鱼骨架,想起三个月前自己在这里瑟瑟发抖的模样。罗生正在远处擦拭灶台,背影佝偻却沉稳,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创可贴包装。“比你笨多了。“他笑着把新的橡胶手套拍在张新雨掌心,“但有人教就不一样。“窗外的晚霞漫进后厨,将鱼鳞染成细碎的金箔,在即将入夜的水台闪烁。
夜幕彻底笼罩城市时,后厨的传菜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莫厨攥着菜单冲进来说有桌客人要加急十道清蒸鱼,汗珠顺着他泛红的脸往下淌。张新雨看着案板上还未处理的活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里的木槌差点掉在地上。
“别怕。“邢成义快速将鱼分成两堆,“你负责敲晕和刮鳞,我来开膛和剔骨。“他转头对正在切配菜的罗生喊道:“罗哥,帮忙看火!“罗生闷声应了句,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拍就冲向蒸箱。
水台瞬间忙碌起来。张新雨的动作明显比下午利落,但还是时不时紧张地看向邢成义。当他第五次把鱼身刮得坑坑洼洼时,邢成义停下手中的刀,握住他的手腕:“别慌,就当在完成一件艺术品。“这句话让张新雨愣了一下,随后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蒸汽在后厨弥漫,邢成义一边快速处理鱼,一边给张新雨讲解:“蒸鱼最重要的是刀工,斜切三刀,既入味又能保持鱼形。“他示范着将葱丝塞进鱼腹,“去腥三件套,姜、葱、料酒,缺一不可。“张新雨认真地点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第一笼鱼端出去没多久,就传来客人的赞叹声。莫厨探头进来时,嘴角带着少见的笑意:“小子们,干得不错!“罗生默默往两人手里塞了温热的姜茶,浑浊的茶汤在不锈钢杯里轻轻摇晃。
深夜打烊后,张新雨蹲在水槽边清洗沾满鱼鳞的围裙。邢成义走过去,把一包创可贴放在他旁边:“备用的,划伤了就贴。“少年抬头,眼里闪着光:“成义哥,我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让吃到自己做的饭的人感到快乐'是什么意思了。“
月光透过后厨的小窗洒进来,照在洗净的案板上。邢成义望着张新雨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罗生正在收拾调料架,偶尔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这一刻,水台的腥气似乎也变得不再刺鼻,反而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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