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想着,不如送你去外祖家小住?”郁夫人轻抚她散乱的长发,“你父亲驻守的边关离那儿近,顺道还能去探望他。”
郁澜将脸埋进母亲带着沉水香味的衣襟,闷声道:“都听娘安排。”
窗外暮色渐浓,归鸦掠过飞檐。
郁夫人望着女儿苍白的侧脸,心头像压了块青砖。
这京城看着花团锦簇,暗地里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她拢紧女儿肩头,暗自发誓定要护住这捧心头血。
……
暮色四合时,郁澜刚咽下半碗燕窝粥,襄苎提着裙角急匆匆跑进来:“夫人,端王府的霖姑娘陪着世子爷来探病了!”
“快请到花厅奉茶!”郁夫人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案几上青瓷茶盏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她想起那日裴戬暗中递来的密信——若非这位世子雷霆手段压下陈素素做的那桩丑事,只怕女儿的清誉早被流言撕得粉碎。
裴霖提着食盒进来时,郁澜正倚着软枕发呆。
雕花窗棂透进的暮色给裴戬的玄色锦袍镀了层金边,他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响,惊醒了怔忡的少女。
“多谢世子周全。”郁澜垂眸盯着锦被上的缠枝纹。裴霖在场,许多话只能点到为止。
裴戬却突然端起案头的青玉盏,径自坐在了床沿。
裴霖手中的食盒险些打翻:“大哥!这于礼不合!”
“那日若留下,即便你我成婚,世人也会说这姻缘起于龌龊。”裴戬舀了勺山泉水递到她唇边,指尖在玉匙上压出青白,“流言如野火,总要未燃先灭。”
郁澜就着他的手抿了口水。温水入喉,却化不开胸中郁结。
这人字字在理,可她总觉得像在听幕僚分析朝局,半分情意都寻不着。
“你怎么想?”裴戬忽然问。
雕花烛台上爆了个灯花,惊得郁澜指尖一颤。她偏头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我乏了。”
裴戬从袖中摸出枚青铜钥匙搁在枕边:“若想通了,随时可来密室寻我。”
钥匙上缠着红绳,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倒像条吐信的赤链蛇。
回府路上,裴霖攥着车帘忍了又忍,终是憋不住:“大哥今日这般逾矩,若传出去,怕是对国公府还有端王府都不好听!更何况,二哥那边还等着娶澜姐姐呢!”
“她与你二哥本就不可能。”裴戬摩挲着腰间玉佩,眼前又浮现那日她蜷在床角的身影。
红烛将尽时分的脆弱与倔强,竟比边关血色残阳更灼人。
......
大房院里的海棠开得正艳,却遮不住魏氏尖细的嗓音:“端王府世子亲自探病?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事?”
“世子是带着亲妹妹来的。”孟姨娘捻着佛珠轻笑,“倒是四姑娘此番遭罪,日后议亲怕是难了。”
“啪”地一声,郁老夫人的龙头杖重重杵在地上,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飞走:“我孙女清清白白,轮得到你们嚼舌根?”
老妇人浑浊的眸子扫过魏氏发白的脸,“上月粮庄亏空的三千两,还是澜丫头拿私房钱替你补的!”
“母亲……”魏氏手中茶盏“当啷“落地,溅湿了遍地海棠花瓣。
“真当我老糊涂了?”郁老夫人冷笑,“你当不好这个家,倒有脸嫌澜儿拖累?”
拐杖点着魏氏绣金线的裙角,“明日就去库房清点账册,再出纰漏,就让二房接手!”
魏氏低头,不敢再发一言。
西厢房里,郁夫人正给女儿掖被角。
窗外飘来零星议论,她伸手合上菱花窗:“那些浑话莫往心里去。若将来夫家计较这些,娘便养你一辈子。”
郁澜望着帐顶晃动的流苏。
钥匙在枕下烙得发烫,她忽然想起裴戬临走时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这人分明在朝堂翻云覆雨,怎的在她这儿倒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
秋千架上的藤萝缀满紫花,郁澜素白裙裾随风扬起时,正巧撞见墨哲跨过月洞门。
六皇子腰间蹀躞带在春阳下晃得刺眼,她抓着麻绳的手指微微收紧,绽开恰到好处的笑容:“六表哥安好。”
墨哲驻足望着秋千架上的人儿。
少女眉眼依旧明媚,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像隔了层琉璃罩子。”给你捎只画眉解闷可好?”他抬手拂开垂落的紫藤花。
“我怕养不活这些活物。”郁澜足尖点地,秋千渐渐停住。
青石板上的斑驳树影爬上她裙角,“倒是六表哥该当心护国公府。”
墨哲挑眉,玉冠垂下的缨穗扫过肩头蟒纹。
他忽然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触到她鬓边珠花:“表妹这般替我筹谋,莫不是要当我帐中谋士?”
郁澜不着痕迹后仰,秋千索发出细微吱呀声。”信与不信全在表哥。”
她抬眼时眸光潋滟,恰似春水映梨花,“只是来日方长,表哥且等着看便是。”
这话说得暧昧,墨哲却听出几分讥诮。
那日听闻她中药,他竟失手捏碎了茶盏。此刻望着她颈间跳动的阳光,忽然惊觉这份焦躁来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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