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朱瞻基的心上,也为这段岁月埋下最后的句号。
七月十一的傍晚,紫禁城锦绣阁内,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洒下一片金黄。
朱高炽原本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可突然之间,他眼皮轻颤,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竟有了几分清醒的神采,好似回光返照一般。
他气息微弱,却强撑着用枯瘦如柴的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一旁的太监,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速去,召太子朱瞻基、皇后张妍、襄王朱瞻墡、赵贵妃还有岐王朱瞻崅来见朕。”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淮又多了个心眼,再让手下也把首辅杨士奇、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徐樽、兵部侍郎于谦等大臣找来。
太监们不敢耽搁,匆忙领命而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宫道上回响,打破了长久的沉闷。
不多时,众人陆续赶来
朱高炽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眼神里有眷恋、有不舍,也有对江山社稷的担忧。他微微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开口:“杨士奇,你来执笔,朕要口述……”
杨士奇赶忙起身,接过太监递来的笔墨纸砚,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准备记录。
“朕将皇位传于太子朱瞻基。”朱高炽顿了顿,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瞻基,你日后定要善待弟弟妹妹,切不可再做出如今日越王之事,手足相残乃大忌,朕不愿看到我大明皇室同室操戈。”
朱瞻基伏地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坚定而洪亮:“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绝不手足相残,护佑皇室宗亲,保我大明江山社稷安稳。”
朱高炽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又看向襄王朱瞻墡和岐王朱瞻崅,眼神里满是慈爱与不舍:“瞻墡、瞻崅,朕驾崩后你们守孝七天便即刻前往封地,若没有诏书则不得回京。去了封地,要好好治理,为百姓谋福祉,切不可荒废政事。”
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锦绣阁内的陈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待朕驾崩,拆毁这锦绣阁。此阁虽承载着朕与贵妃的诸多回忆,但说到底,也是朕纵欲之所,留之无用,徒增后人诟病。”
最后,朱高炽神色凝重,声音虽弱却掷地有声:“自朕始,大明废除活人殉葬制度。妃嫔有子者,随子居住;无子者,赐直隶田产养老。朕不愿再看到无辜性命为朕陪葬,让这残忍之事在我大明绝迹。”
言罢,他又看向朱瞻基,眼中满是殷切:“瞻基,一定要善待赵贵妃与岐王,他们没有过错,切不可为难他们。”
朱瞻基再次跪地磕头郑重道:“儿臣遵旨,定当善待他们,绝不负父皇所托。”
张皇后再也抑制不住悲痛,紧紧握住朱高炽的手,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赵贵妃抱着岐王,泣不成声,身子抖如筛糠,岐王虽年幼,却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与悲伤,小脸满是泪痕,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赵贵妃的哭声和烛火的噼啪声,朱高炽看着眼前的众人,缓缓闭上双眼,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余晖渐渐消失,殿内光线愈发昏暗。
洪熙十五年七月十二的凌晨,紫禁城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唯有锦绣阁的烛火彻夜未熄,映着殿内压抑的寂静。
朱高炽静静地躺在铺着明黄龙纹锦被的龙床上,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轻得像羽毛拂过,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赵贵妃趴在床边,脸颊贴着冰冷的床沿,连日的悲伤与不眠早已耗尽了她的力气,眼神有些迷离恍惚,泪水却还在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床榻边的锦缎。
忽然,她感觉到头顶传来一丝微弱的触碰——朱高炽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那触感很轻,却带着熟悉的温度,赵贵妃猛地回神,抬头看向他,只见老皇帝的眼神正望向窗外,天边已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晨曦的微光正透过窗纱,一点点照亮殿内的角落。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却又带着几分悠远,仿佛透过这清晨的薄雾,看到了年轻时在东宫读书的时光,看到了随父皇征战的岁月,看到了那些还没有被权谋与病痛缠绕的、鲜活的日子。
辰时二刻,当第一缕阳光终于越过宫墙,照在龙床的帐幔上时,朱高炽放在赵贵妃发间的手突然无力地垂落,“咚”的一声轻响,落在锦被上。
皇帝的眼睛也缓缓闭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嘴角却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平静与坦然——或许是交代完遗诏,放下了所有牵挂;或许是终于能摆脱病痛的折磨,去往了没有纷争的地方。
守在一旁的太医周正与荀安立刻上前,周正颤抖着伸出手指,搭在朱高炽的腕脉上,片刻后,他猛地缩回手,又俯身去探鼻息,最后还仔细查看了瞳孔。两人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随后周正站起身,对着殿内众人,面色严肃地躬身禀报:“陛下……龙驭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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