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的像是能听到中堂那口井在“咕噜噜”往外冒,即使丹桂知道,泉眼是在井底,涌到井面时,已是温润无声。
水流尚有争高时,人间何处有长平。
渟云缓缓抬头尚未说话,丹桂自己失笑,嘲道:“没可能呵,宋府算什么,不也是做臣的。”
“你....为何会这样想?”渟云惯例没什么评判语气,既不为这提议高看一眼觉得丹桂聪慧,似乎也没为这提议觉得丹桂卑劣。
她一如既往的,像那口井,晴也澄澈,雨也澄澈。
“我自小就这样想。”丹桂已不是那会嘶声,平静道:“我记事就这样想。
乞丐不讨饭就要饿死,主君不谋身就要被砍头,天子不当神仙就要退位。
当神仙当然不太容易实现,但当不了也不影响圣人高高在上。
谋身虽然辛苦,但不谋时主君也有锦衣玉食享用。
讨饭最艰难,讨不到就吃不到,偏偏最艰难的事,得到的是最低等的回报,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万物一府,死生同状,为什么有人生来是个王侯,有人生来是个官人,有人生来是个乞丐。
我想活的好些,我从小就被抱进老夫人房里,我站她坐,我行她歇,我哭她乐。
我在她房里呆了十二三年,最知道上头的话信不得。
你很幸运,被骗的少,那你总该知道,当年你不愿进谢府,被人操控是什么滋味。
我可能走不得,袁娘子说为你刀山火海,但谢府既不是刀山也不是火海,她淌不淌都行。
何况她终究只是宋府一个微末妇人,宋府何必为了她,与谢府闹开。
但你这次拿不到保荐书,一定走不了,下一次要等二十年,二十年地覆天翻,丢了命也没准。
我信你的,我真的信你。”她语气甚是赤诚,“从那晚过后,我就信这世上真有菩萨,观大千均等,世人同难。
但现在我明白了,菩萨也要在天上,才有法力无边。”
丹桂指了指壁龛,“他们坐在墙上”,又指着渟云身下蒲团,“你坐在地上。
俱是自身难保,做什么菩萨心肠?”
“也是。”渟云深以为然点头。
然丹桂知道这话的意思仅仅是认了这个理,并不意味着渟云会照这个理行事,她向来不喜争论,但凡旁人说的稍微通顺点,立马点头认。
果然渟云又道:“我非尊者,不能渡人,我乃凡俗,但求渡己。”她安慰丹桂道:“你别管啦,实在着急,我今日回去,便问袁娘娘想想办法。
你又不值钱,出去也容易得很。”
“为什么要她想办法,不如我们想办法”丹桂看着渟云,片刻后目光躲闪开,“想办法拿一粒血竭去陶府。
我们刚好有一粒,埋在院里忍冬藤下面。”
渟云思索了一阵,“你,觉得幺娘有血竭?”现时城府使然,她并未直接问丹桂是不是知道安乐公死因。
“你给过她血竭?”丹桂难掩吃惊,“你什么时候给的?她手上是......”
“那不是,我以为认错了。”
“你拿一粒过去,就是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她手上挂着鸡血紫了。”渟云想了想,陶姝常年穿道袍,袖口宽且深,不往上卷起,根本看不见。
而且每次往陶姝处,丹桂仅打个照面,居然能留意到陶姝手腕里挂着的东西。
丹桂道:“那年她爹小祥,她拉着你私话,我追上你们时看见的。”
“送....送到陶府又能怎样呢?”渟云试探道。
“她爹卒中,和血竭用量过多是一样症状。
只要放出风声,我们曾送过她一粒,估计她就考不了道试了。
那天晚膳,主君不是说,考籍核验甚是严格,须得身家清白无犯。”
丹桂是渟云贴身女使,常年跟着,又事有关己,当晚谢简和谢老夫人谈话,自是句句入耳。
渟云稍放心些,轻道:“嗯,她是会为此受累。”
无需送一粒过去陶府,但得有人知道此物存在,圣人定会怀疑安乐公之死,就算今朝不发,总有一日要发。
“这够不够与她鱼死网破?”丹桂问,她也知道这一回,陶姝要的是登天梯,轻易不会放手,除非性命堪忧。
“约莫够的。”渟云微笑道。
“那就.....”丹桂话没说完,观照道人在外叩门,轻声道:“云云。”
日近午时,讲经事罢,她本是要快点过来,下了高台,又被陶姝缠住。
其问的是“天如何长存,地如何永固,日如何高悬,月如何晦明。”
这个新得记名弟子,原是宫里贵人开口登门,但相对坐忘后,见陶姝道术皆有造诣,观照算是颇为喜欢。
既她问起,观照停住脚步,答道:“风不改天之高,雨不改地之厚,云不得时时遮日,雾不得岁岁蒙月。
故虽世有变化起伏万千,持身守正,便是大道长存永固。”
以她对陶姝的认知,解这个该是轻而易举,特意发问必是另有原因,因此答完稍稍等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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