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沉下来时,西域黑市的灯笼才一盏盏亮起来。
昏黄的光裹着沙尘,映得巷子里堆叠的货箱泛着陈旧的灰。
空气里混着香料、牲畜与劣质酒的味道,每一步都踩着黏腻的沙土,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闷。
就是这个气味,江闻铃再熟悉不过了。
他裹紧了身上的红袍,高马尾上的墨色发带被风吹得贴在颈侧,沾着点从暗处飘来的血腥气。
他停在巷尾最破的那家铺子前,布帘上的破洞漏出里面摇曳的烛火,掌柜的叼着烟杆,看见他进来,只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江闻铃指了指案桌上的《西域毒录》,声音压得很低。
掌柜的吐了口烟圈,慢悠悠从柜台下摸出个油布包,扔在他面前:“一锭银子。”
江闻铃没讨价还价,直接把银子拍在柜面上。
他解开油布包,泛黄的册子上印着模糊的毒草纹样,指尖抚过扉页,翻到标注“蚀骨草”的那一页。
墨字清晰写着“夏侯家族秘毒,产于西域禁地,多用于控制奴隶,中毒者骨缝蚀痛,昏迷致死,需白叶草伴生花解之”。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红袍的影子落在册子上,像泼开的血。
江闻铃盯着“夏侯家族”四个字,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指尖用力掐进纸页,留下几道深深的折痕。
白叶草……是夏侯夜“找”来的。
他想起温照影解释时躲闪的模样,喉间滚过一声低嗤。
好一出顺水人情。
下毒的是他夏侯家,送解药的也是他夏侯夜,既卖了温照影人情,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倒真是会演。
或许夏侯夜一开始的确不知情,但据温照影说,他把脉后,指明了是蚀骨草毒。
从把脉的时候,夏侯夜就知道了。
他诱引照影欠他人情,转头把不是解药的解药送来。
简直是狼心狗肺。
风从布帘的破洞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江闻铃把册子重新包好,揣进怀里。
那所谓的“解药”,不过是夏侯夜掌控人的手段罢了。
黑市的灯笼依旧昏黄,江闻铃眼底的嘲弄渐渐被冷厉取代。
红袍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他转身隐入更深的暗处,只留下一阵被风卷走的低语,轻得像沙尘:
夏侯夜……这笔账,慢慢算。
江闻铃走出黑市时,“吱呀——”
拖拽铁笼的声音刺破了黑市的嘈杂。
那声音刺耳又熟悉,如同他幼时被铁链锁着、在黑市里拖拽的声响,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连呼吸都骤然停滞。
他猛地转头,昏黄灯笼下,两名精瘦的汉子正扯着铁链,把一只锈迹斑斑的大铁笼往黑市深处拖。
笼栅间隙里,挤着七八个孩子,最小的看起来才三四岁,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想伸手抓笼栅,被汉子一脚踹在笼壁上,孩子吓得哭出声,却被旁边的汉子抬手捂住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再哭就把你扔去喂沙狼!”
汉子的呵斥混着沙尘砸过来,江闻铃的指尖瞬间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太清楚这句话的分量,幼时在黑市,他就见过不乖的孩子被扔进沙狼窝,连尸骨都没剩下。
铁笼擦过地面,带起一串黏腻的沙土,孩子们缩在笼角,有的还在发抖,有的已经哭到脱力。
那年他也是这样,被塞进冰冷的铁笼,连哭都不敢大声,只能攥着衣角。
江闻铃的呼吸渐渐粗重,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短刀。
他几乎要冲上去,劈开那铁笼,把孩子们带出来。
可脚步刚动,就硬生生顿住。
他现在孤身一人,黑市周围全是人贩子的眼线,一旦动手,别说救不了孩子,连自己都会陷进去。
更重要的是,温照影还在等着他解毒,他不能在这里出事。
汉子拖拽铁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市深处,那阵声却还在江闻铃耳边回响,像无数根针,扎着他心底的伤疤。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片黑暗,眼底的冷厉渐渐被无力的憎恶取代。
他能查清自己的毒是夏侯家所下,能算计着跟夏侯夜算账,却救不了眼前这些和他当年一样的孩子。
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江闻铃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着的不知是沙还是泪。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往黑市外走。
“等着……”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我绝不会再让你们像我当年一样……”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黑市的残暴从未变过,就像夏侯家的毒一样,根深蒂固,不是他一人一时能撼动的。
他只能把那份憎恶与伤疤压得更深,一步步走出这片让他窒息的黑暗。
翌日。
温照影正站在绣架旁,指尖捏着银针,耐心指导绣娘调整金线的走向。
“这处莲瓣的弧度要再柔些,银线暗纹别露太多头,得藏在金线缝隙里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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