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军营里升起袅袅炊烟,却驱不散连日来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冯良指间那无声勾画的诡异符号,如同毒蛇吐信,在刘然然心头盘桓不去。
她与孙医官刚从周震处回禀了这份加剧的不安,三人对坐帐中,烛火摇曳,映着彼此眉宇间的凝重。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连巡逻兵士的脚步声都透着一股刻意压制的沉闷。
“……依老夫看,冯阉人这般作态,若非故弄玄虚,便是在行某种邪法,或与外界通了消息。”孙医官捻着胡须,声音沙哑。
周震指节叩着桌面,眉心拧成了死结:“秘库已封,内外隔绝,他如何通消息?除非……”他未尽之语,带着更深的寒意。除非,这军营之内,还有他们未曾挖出的、更深的老鼠洞。
就在这时,帐外原本规律的风声,似乎被什么无形之物悄然切断。一种极细微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渗透进来,烛火猛地向一个方向倾斜,光影乱舞。
周震身为武将的直觉让他霍然起身,手已按上剑柄。
孙医官和刘然然也察觉到了那股非同寻常的压迫感,相继站起。
帐帘并未掀起。
但下一刻,那玄色的身影,便已静静立在帐中主位之前。
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众人方才眼拙,未能看见。
玄铁重甲幽暗如深潭,吞噬着烛光,肩吞兽首在晦暗光线下更显狰狞。
冰冷的玄铁面具覆盖了鼻梁以上的面容,只留下线条利落如刀削的下颌和一双薄唇。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不见波澜,却仿佛蕴着极北之地的万载寒冰,目光所及,空气都为之凝结。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连甲胄的摩擦声都微不可闻,但其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座亘古冰山骤然降临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压得人喘不过气。
“何人?!”周震厉喝出声,剑已出鞘三寸,帐外亲兵听到动静,刚要冲入,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般的力量阻在帐外,寸步难进,脸上尽是惊骇。
刘然然在看到那身玄甲的瞬间,血液几乎倒流。
是他!靠山屯风雪中,赠药赠粮,目光复杂难辨的黑甲将领!
他怎会在此地?如此诡异地出现?
周震的目光急速扫过对方那身明显超越寻常将帅规制的玄甲,其材质、纹路乃至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都指向一个他不敢想象的身份。
尤其是看到对方腰间那枚毫不起眼、却刻着龙形暗纹的玄铁令牌时,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脑海。
他手中长剑“哐当”一声归鞘,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声音因极致的震惊与敬畏而紧绷:
“末将北境行军司马周震,不知靖王殿下驾临,冲撞王驾,罪该万死!”
靖王殿下!萧玦!
孙医官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连忙跟着匍匐跪下,额头触地,浑身筛糠般颤抖。
刘然然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靖王?
那个传说中容貌绝世却因太过俊美而覆面临阵,曾在夺嫡风云中黯然退场,如今执掌帝国最锋利刀刃黑甲玄骑的靖王萧玦?
竟然就是那个在村里出现的将领?她依着本能屈膝跪下,心跳如擂鼓,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原来那些“巧合”,那些“馈赠”,背后站着的是这样一位权势滔天、心思如海的人物!
萧玦的目光淡漠地掠过跪地的周震和孙医官,最终,落在了刘然然身上。
那目光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刘然然感到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他果然是为她而来?
不,更准确地说,是为他怀疑她可能接触到的“某物”而来。龟甲在她怀中微微发烫,她却不敢有丝毫异动。
“起身。”萧玦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丝毫烟火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姿态自然,仿佛他才是此间真正的主人。
“本王奉旨,督办龙武军谋逆一案。说。”
单字一个“说”,命令直接,毫无赘言。
周震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翻腾的心绪,从伙食营异常起,到刘然然敏锐察觉、暗中取证,遭遇陷害,发现地下军械库与邪术图录,控制冯良、王弘义,获得口供,送出密奏……事无巨细,清晰禀报,并将刘然然在此过程中的关键作用一一指明,未敢隐瞒。
萧玦静听,面具遮掩了他的神情,只有那双冰眸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微光,在听到“瞑目”组织及邪术图录时,周身的寒意似乎更重了几分。
周震言毕,帐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萧玦才微一抬手。周震会意,立刻示意孙医官将整理好的密信、私账、破译记录、供状及那枚玄铁令牌恭敬呈上。
萧玦先拿起那枚眼状符号令牌,指尖在其冰冷的纹路上缓缓划过,目光幽深。他翻阅供状和密信的速度极快,却仿佛每一个字都已刻入脑中。最后,他的视线再次定格在刘然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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