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牵着花季郎来到县衙前面的空地,那边现在贴着征兵告示,挤挤挨挨都是青壮年男人。
本来以为并不会有什么人报名,毕竟王婉自己凭着理性判断都觉得,这要是真打起来,大概率是没有什么胜算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来报名的人似乎都挺有干劲的,本来以为只会看到凄惨又颓靡的场景,没想到整个场景倒还称得上平淡。
报名需要自备武器,不少人就直接把家里的锄头或者柴刀背过来了,有些稍微富裕些的则提着刀剑,排队的时候甚至还在和左右炫耀。
报名的人群大概排了十几米,挤挤挨挨地站着二十多人,还有些人蹲在外围看热闹,有些人似乎正在哭着,更多人则是茫然,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毫无意识,还在和旁边人讨论生计和来年种地的事情。
在报名的队伍边上搭了一个小棚子,在报名了之后可以到旁边领到一小袋白面和一件麻布衣服,主簿在旁边盯着,几个衙役站在一旁维护秩序,现场虽然偶尔有点闹哄哄的,但是整体上算得是井然有序的。
里面有不少人认识王婉,瞧见她过来,便打招呼:“王县令!”“王大人日安。”
王婉点点头,走到主簿身边看了看:“多少人了?”
主簿是去年调任来的探花郎,年轻,家底薄,是从琼州考出来的,做事情恭敬踏实,从来不问为什么,这次王婉本以为他或许会辞官或出逃,最后他依旧还是老老实实干活。
此刻王婉询问,他便把册子递上来:“回王大人,这三天来了大约六百人,皆已经记录在册,请大人过目。”
王婉接过册子看了看,点点头:“年纪大约?”
“从十五岁到五十岁不等,宋县丞叮嘱我们过了五十便劝回去。”说着,主簿凑到王婉耳边低声说道,“不够这样的人,倘若是真心想来效力的,县丞也说了暂时把名字记下,给点粮食让他过生活去。”
王婉点点头:“宋大人办事周到的——这样一家兄弟来的,倘若都到了便跟他们说一家只能收两人,不能全部都收了。”
“知道了。”
王婉把册子递回去,拍了拍对方肩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只是沉默着走到旁边,抬起头,却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宁正在旁边抱着孩子探头看征兵的队伍,眼见着王婉过来了,便小跑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夫人。”
“安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朴实高大的汉子从背后走上去,手里拿着一张征兵令,走到王婉面前愣了愣,随即拱手恭敬道:“草民见过王县令。”
王婉见着他似乎有些眼熟,回忆一番之后恍然大悟:“你是,李家村的李大胆?我记得你做活很利索的——你们是?”
安宁走过去站在李大胆旁边:“我陪大胆哥来征召入伍。”
王婉恍然大悟了片刻,笑了起来。又扭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一会:“倒是可靠的人,看起来是值得托付的。”
男人脸上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拱手道谢:“县令大人谬赞。”
王婉听着对方说话,有些好奇:“李兄弟可读过书,认识些字?听你说话倒不像是完全不通文墨的。”
“我爹娘曾经是何家的仆役,我小时候要照顾少爷,便略微认识些字。”那人倒是爽朗直白的性格,“后来父亲得罪了何家三老爷,我们便被赶出来讨生活。前些日子我们家分到了四亩地,如今生活逐渐便好起来了。”
王婉点点头,看见他手里捏着的纸,心里不由得一沉。
看到她的目光,安宁倒忽然献宝似的走过来:“咱们是给夫人您做事情的,夫人如今是县令,我们自然也要帮着您做事,要咱们不先身先士卒,那其他人瞧着心里就要打鼓呢。”
这话说得是在邀功,却让王婉心都跟着一颤。
倒是刘大胆在旁边认认真真点点头,两人虽然还没有成亲,却仿佛已经成了一家人似的:“是啊,县令大人,安宁说得对。您是安宁的主家,如今县衙招兵,咱们哪里有不去的道理?再说了,咱们也不是想什么建功立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保护咱们自己的下河吗?”
旁边队伍里面爆发出一阵附和。
“都是大司马那孙子!”
“咱们好好地过日子,他非要折腾那许多事情!”
“说破了天也没有这样的朝廷,收个六成税不说,他妈的今年咱们才遭了大水啊,这朝廷到底还有没有一点道理了!”
“是啊,赈灾的粮食还是徽州送过来的,可不就是君侯的家私吗?人家戾南侯掏了钱给咱们赈灾,朝廷什么不给还逼着我们交钱,交个屁!”
“别的不说,人家书上都说了,皇上无德才会出现水患,咱们这个水患本来就是因为朝廷他们不讲道理。朝廷不讲道理,倒是咱们老百姓受灾,咱们老百姓受了灾还不够,还要咱们交钱交粮食!放他娘的屁去吧!”
“都是大司马的错,咱们这次就把大司马杀了!把头带回去!让皇上看看清楚!”
众人一呼百应起来,表情还透着几分乐观积极,仿佛压根没办法想到自己失败的可能是的,已经开始畅想击退大司马之后的美好生活。
不知道怎么的,王婉在其中,心情仿佛轻松些许,又似乎更加悲哀而不可说明了。
好一会,宋县丞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王婉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上前,对着王婉恭恭敬敬地拱手:“王大人。”
“嗯,这几日让宋大人辛苦了。”王婉知道自己闷着头在家里躲了好几天,许多事情都是宋秀才做的,连忙拱手道了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宋县丞走上前,和王婉小声说,“如今征兵开始不过两日,便有五百多人来报名,这样下去,咱们永安县最后可以拢到千人左右,咱们永安县还是人少的,若是清河县那样的大县,那就能有个四五千人,这样七七八八算起来,能凑三五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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