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我身边，浓重的雪茄味和一种监狱里带出来的、难以形容的陈腐气息混合着，扑面而来。
拿起我面前那个空着的小白酒杯，拧开那瓶昂贵的茅台，琥珀色的液体汩汩注入杯中，很快满了杯沿。
他动作很稳，倒酒时甚至没有一滴溅出。
“王老弟……”
他把那杯斟得满满的酒推到我面前，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着，映着他那张阴鸷的脸：“这杯酒，算我敬你。”
周琦微微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和冰冷的威胁。
“敬你……让我在里面‘休息’了这么些天。这情分，我记着呢。”
他直起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如同毒蛇吐信：“网吧的事，你再好好想想。H市……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些路，走得太顺了，容易摔跤。有些饭，不是谁都能端得稳的。你说是不是？”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只剩下周琦那带着监狱阴冷气息的威胁在嗡嗡作响。
那杯被他亲手斟满的茅台，在刺眼的水晶灯下泛着危险的琥珀色光泽，像一潭凝固的毒液。
林飞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夕悦紧紧抿着唇，林敏抓着她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赵鹏魁梧的身体微微调整了角度，像一张蓄势待发的硬弓，随时准备将我挡在身后。
我盯着周琦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阴鸷和贪婪的脸，指尖在冰凉的桌沿上轻轻划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达到顶点时——
“砰！”
包厢那两扇厚重的实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巨大的声响如同炸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汗臭，还有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是李明。
他竟然没被警察抓住？
李明此刻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头发凌乱油腻地贴在额头上，脸上有几道新鲜的擦伤和淤青，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那身原本价值不菲的西装皱得像咸菜，沾满了灰尘和不明污渍。
他眼神涣散，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狗，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
“周……周琦！”
李明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和酒精而扭曲变形，他踉跄着扑向主位，手指颤抖地指着周琦：“我是你舅！你他妈……你他妈竟然卸磨杀驴！”
周琦猛地转过身，脸上的阴鸷瞬间被惊愕和暴怒取代，浑浊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李明？！你他妈发什么疯！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他厉声呵斥，试图维持最后的威严。
“我滚？！”李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刺耳的狂笑，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溅出来。
“哈哈哈！周琦！你他妈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老码头！我的货！我的钱！全他妈折在老码头了！金胖子也被条子摁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卖了老子？！”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摇晃。
“你想独吞！你想把老子也送进去顶缸！就像你那个傻逼弟弟一样！”
“放你妈的屁！”
周琦额头青筋暴起，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厉声咆哮，唾沫横飞。
“李明！你他妈自己办事不力，捅了天大的篓子，还敢来攀咬老子？！老子的货不也他妈折进去了？！”
“你的货？”
李明像是被彻底点燃了，猛地往前又冲了一步，几乎要扑到周琦身上，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是混合着绝望和疯狂的狞笑。
“周琦！你他妈还有货吗？！你银行里那些‘宝贝’呢？啊？！B-17号保险柜？C-09号保险柜？你他妈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宝贝账本呢？！还在吗？！哈哈哈！没了！全他妈没了！王越！王越他早就……”
他血红的眼珠猛地转向我，里面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李明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周琦最隐秘的痛处。
周琦那张阴鸷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你……你……王越！是你！是你动了我的……”
“李明！”
我断然厉喝，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李明疯狂的嘶吼和周琦粗重的喘息。
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状若疯癫的李明，最后落在周琦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暴怒而扭曲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周总保险柜里有什么‘宝贝’，我这个外人怎么会知道？倒是你，李明，前天凌晨十家飞越网吧同时被砸，手法专业，目标明确，这阵仗，这手笔，没点家底和人脉，怕是干不出来吧？”
我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锐利如刀，钉住李明：“你刚才说，你的货、你的钱，全折在老码头了？怎么，这刚砸完我的场子，又急着去老码头‘做生意’？结果……玩砸了？被警察端了锅？这损失惨重的，看来是狗急跳墙，逮着谁都想咬一口了？”
我的话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将李明和周琦之间那层薄薄的、互相推诿的遮羞布彻底撕开，把矛头清晰地引向了李明前天的疯狂报复和此刻的失败。
李明被我噎得一时语塞，血红的眼睛瞪着我，嘴唇哆嗦着，却找不到反驳的词句，只剩下更深的怨毒。
周琦则像是被戳中了某个隐秘的开关，暴怒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死死盯着李明，仿佛要从对方疯狂的表情里确认什么。
“够了！”
周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那一丝慌乱，声音因为用力而嘶哑。
“李明！你他妈给我闭嘴！滚！立刻给我滚出去！你的事，老子回头再跟你算！”
他朝着门口那两个黑西装保镖厉声吼道：“愣着干什么？！把这疯子给我拖出去！”
两个保镖如梦初醒，立刻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还在挣扎嘶吼的李明。
“周琦！你不得好死！王越！你也别想好过！你们……”
李明的咒骂声被强行拖拽着远离，最终消失在重新关上的包厢门外，只留下门板沉闷的回响和一片狼藉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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