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慷慨激昂的诗句余音绕梁之际,坐在陈珪下首的一位管事,却悄然将一份地契文书呈至他面前,低声道:“家主,城西那三百顷上好的水浇地,手续已办妥,按您的吩咐,都挂在了‘军功田’的名下,今年乃至往后数年的田赋、丁税,皆可依律免除。”
陈珪面不改色,目光依旧停留在席间一位正在吟诵的诗客身上,仿佛全神贯注,只微微颔首,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吩咐:“嗯,做得干净些。另外,北边那几个庄子,催租再紧些,眼看年关,府上开销大。”
“是。”管事会意,躬身退下。
那三百顷良田,是陈氏近日凭借权势,巧取豪夺,从一个破落士族和数十户自耕农手中强行兼并而来。
如今,借着“抗击外虏”的东风,披上了“军功田”的合法外衣,不仅免去了沉重税负,更成了陈氏家族财富与“忠诚”的象征。
宴会角落,几个年轻士子酒意微醺,谈论的并非诗词歌赋,而是近日的“生意经”。
“李兄,听闻你家那两千亩新得的林地,也走了‘犒军材’的路子?”
“呵呵,彼此彼此,王贤弟不也将名下几处矿窑,报备为‘军械坊’了么?虽需象征性缴纳些劣等矿石,可比那商税、矿课,省下的何止十倍!”
他们相视而笑,举杯互敬,眼中闪烁着精明与得意。在这“忠君”的华美外衣下,是一场瓜分利益、规避赋役的饕餮盛宴。
丝竹声、吟诵声、欢笑声透过高高的院墙,隐隐传到外面的街道。
墙根下,一个裹着破旧麻片的老人,蜷缩着身体,试图抵挡寒风。
他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孩子,孩子的小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小块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早已干硬发黑的饼渣。
老人茫然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透出温暖光亮和靡靡之音的朱门,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厅堂内,有人提议赋诗记录此次盛会,以彰风雅。
陈珪欣然应允,铺开雪浪笺,提笔蘸墨,略一沉吟,挥毫写道:
“赤心报国岂沽名,诗酒敢忘忧国情?但使汉疆固如铁,何妨樽前白发生!”
笔走龙蛇,赢得满堂喝彩。
无人留意,那窗外呼啸的寒风中,似乎夹杂着几声微弱的、孩童的啜泣,旋即被更大的欢闹声所淹没。
朱门内外,仿佛是两个永不交汇的世界。一边是“忠君爱国”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边是“保国饷”下家破人亡的无声惨剧。
而那高悬于所有人头顶的“国家”二字,在不同的口中,早已有了截然不同的重量与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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