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经是起更时分,秀童收拾好堂里的家伙,吃了晚饭,提着灯笼走出县衙,准备迎接家主。刚出县门,就被三四个阴捕用麻绳套住了脖子,不由分说地拖到城外一个冷铺里。秀童正要开口问话,阴捕拿起铁尺照着他的肩胛狠狠打了一下,大喝道:“你干的好事!”秀童疼得大叫:“我干了什么事啊?”阴捕道:“你偷了库房里的四锭元宝,藏在哪里了?窝在谁家?你家主已经查实了,把你交给我们。赶紧招了,免得吃苦头!”秀童又气又急,哭喊起来。自古道:有理言自壮,负屈声必高。
秀童其实根本没偷银子,可阴捕们不管不顾,按私刑对他严刑拷打。秀童疼得死去活来,却咬牙坚持不招。要知道大明律有规定,捕盗不能私设刑具逼供,要是审出真盗,解官有功劳;可要是没审出来,把人放了,人家明天告官说诬陷平民,捕盗们就得反坐罪名。
众捕盗已经用了吊打、拶夹这些刑罚,见秀童还是不招,心里也慌了,商量着只剩阎王闩和铁膝裤这两样极刑没试。阎王闩是套在头上的脑箍,一收紧,眼睛里的眼珠都能涨出一寸多;铁膝裤是把石屑放进夹棍里,还没收紧就疼得钻心。这可是拷贼的最狠手段。
秀童被套上脑箍,昏死过去好几次,迷迷糊糊中承认了,可一醒来就又改口说没偷。阴捕们又要上铁膝裤,秀童实在忍不了疼,只好招供:“是我一时见财起意,偷了银子藏在姐夫李大家的床底下,还没动过。”
阴捕们用门板抬着奄奄一息的秀童回了家,用粥汤给他吊着命,等天亮了去给金令史报信。这时秀童已经爬都爬不动了。金令史叫了船,亲自带着捕役去李大家起赃。李大家住在乡下,离秀童的爹娘家里不远。阴捕们到的时候,李大正好不在家,秀童的姐姐吓得脸都白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开了后门就往爹娘家里跑。
阴捕们闯进卧房,撬开床脚,见地上的土结实得很,就知道秀童是瞎说了。可金令史非要用锄头挖,挖了一尺多深,什么都没有。众人抱怨道:“这趟算是白折腾了。”又翻箱倒柜把屋里搜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银子的影子。
金令史只好带着阴捕们回来,亲自去问秀童。秀童泪流满面地说:“我真的没偷银子,你们用酷刑逼我,非要我招认。我实在受不了疼,又不忍心随便冤枉别人,只好自己认了。说银子藏在姐夫床底,全是瞎话,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九岁时就蒙阿爹抚养成人,现在都二十多岁了,在家里从没犯过半点错。前几天看见阿爹变卖家产赔补库房,我暗地里心疼;又看见阿爹信了那个野道士,召将花了不少钱,就更不高兴了。没想到阿爹会怀疑到我头上。今天我只求一死,没别的话可说。”说完就昏了过去,众阴捕连忙叫唤,他才醒过来,依旧哭个不停。金令史心里也觉得挺凄惨。
没过多久,秀童的爹娘和姐夫李大就赶来了,看见秀童躺在门板上,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大哭了一场,然后跑到县衙门口喊冤。知县正好在坐堂,问明了情况,赶紧派人叫金满过来,呵斥道:“你自己不小心丢了库房的银子,怎么能勾结阴捕,妄害平人,用私刑拷打他?”
金满禀报道:“小人变卖家产赔补库房,自然要把这事查明白。有个莫道人擅长召将,天将降坛后,三次写出秀童的名字,我又见秀童言语可疑,所以才信了他。除了这奴才,再没别的线索,我也是出于无奈,不是故意的。”知县也知道金满赔补得不容易,这事真假还不好说,又被秀童的爹娘缠得没办法。当时已经是腊月十八了,知县吩咐道:“年底事忙,先过了年,初十以后我亲自审个明白。”众人只好各自散去。
金满回家后,心里一直打鼓,就怕秀童死了。他留下秀童的爹娘照顾儿子,又请了医生来诊治,每天送大酒大肉让秀童调养。可秀童的爹娘还是哭哭啼啼、絮絮叨叨个没完。这真是:青龙共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另一边,捕盗们知道秀童的家属告了状,心里十分着急,商量道:“我们都把他打成这样了,他还不肯吐露真情,明天到了公堂上,肯定也不会招。要是他不招,我们私设刑具拷打平民的罪名可跑不了。”于是他们把城隍神的牌位供在库房里,每天香花灯烛地参拜祷告,晚上还和金令史一起在库房里过夜,祈求神灵显应。金令史少不得又要破费些银子打点他们。
到了除夕,知县把库房逐一盘点清楚,交给新库吏掌管。金满虽然不用再管库房的事,但失盗的案子还没了结,他跟张阴捕一起对新库吏说:“还是让张二哥在库房里住着吧。”这新库吏也是本县人,平时和金满关系不错,就答应了。
当晚,金满准备了三牲香纸,带到库房里祭拜城隍老爷,然后把祭品摆出来,请新库吏和张二哥一起喝酒。喝了三杯后,新库吏说家里事忙,拜托金满帮忙照看一下,自己先回去了。金满见是大年夜,也不好强留。新库吏检查了厨柜,都封锁好,把库门钥匙交给金满,说了声“打扰”就走了。金满又喝了几杯,也起身对张二哥说:“今天是除夕,明天就是新年,你多喝几杯,做个灵梦,我就不陪你了。”说完,他带上库门落了锁,拿着钥匙回了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