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高育良坐在自家书房那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支狼毫笔,目光却并未落在面前摊开的宣纸上。
吕州市政法委书记的汇报言犹在耳——“月牙湖美食城拆迁工作已启动,但遇到商户强烈抵制,进展缓慢。”
他的眉头微微锁紧。月牙湖美食城,这个他主政吕州时留下的“标志性”项目,如今要被沙瑞金以环保之名强行拆迁,整个过程,沙瑞金竟未与他这个分管党群的副书记、曾经的吕州市委书记有过任何形式的沟通或咨询。这是一种无声的忽视,更是一种明确的信号——他高育良,在沙瑞金的核心决策圈之外。
沙瑞金这是要彻底清算吕州的旧账吗?还是借题发挥?赵瑞龙居然如此“爽快”地同意拆迁,甚至抛出近两亿的“捐赠”和“治污”方案……这绝不符合赵家父子睚眦必报的性格。赵立春,你到底在下一盘怎样的棋?这以退为进,所图必然更大!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从四面八方向他收拢。陈清泉、刘新建……这些与他,与祁同伟,与山水集团和赵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如今都捏在了侯亮平那个“愣头青”手里。而这个侯亮平,是他曾经最欣赏的学生,如今却仿佛成了悬在他头顶最锋利的一把刀。
正在他心绪不宁之际,桌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正是赵瑞龙。
高育良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了电话,语气平和:“瑞龙啊。”
“高书记!”赵瑞龙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沙书记已经拿我的美食城开刀祭旗了,动作够快的!”
高育良不动声色:“瑞龙,拆迁也是为了月牙湖的环境嘛,大局为重。”
“大局?呵呵。”赵瑞龙冷笑一声,“高书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人家沙书记可是要先下手为强了!我赵瑞龙为了不给你高老师留下后患,可是硬生生割肉了!一亿八千万!我那日进斗金的美食城,就这么让给吕州了!我这边能做的,可是都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警告和撇清:“高书记,您在汉东,现在可真是万事小心呀!如今这汉东,从上到下,可都是沙瑞金的人了。风雨欲来,您得多保重!”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是在告诉高育良,我赵瑞龙已经付出了代价,后续的风暴,你自己扛着,别指望我再出头,也别把我扯进去。
高育良语气依旧平稳:“瑞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汉东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客气几句后,他挂断了电话,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赵瑞龙这通电话,更像是一道最后通牒。压力,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摸清侯亮平的底牌和决心!
高育良沉吟片刻,拿起座机,拨通了侯亮平的手机。
“亮平啊,是我。”高育良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与沉稳,“晚上有空吗?到家里来吃个便饭吧。你师母念叨你好几次了,说你这学生当了局长,就把老师师母给忘了。”
电话那头的侯亮平显然有些意外,略一迟疑,还是答应了下来:“好的,老师。我下班后就过去。”
晚上,高育良家的餐厅,灯光温暖,菜肴精致。吴慧芬热情地给侯亮平夹菜,说着一些家常里短的闲话,试图营造一种温馨的师生团聚氛围。但餐桌上的两个男人,心思显然都不在饭菜上。
饭后,高育良将侯亮平引到了书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高育良坐在主位的沙发上,示意侯亮平也坐下,然后拿起紫砂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侯亮平面前。
“亮平啊,”高育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仿佛闲谈,“最近工作很忙吧?我看反贪局那边,动作不小啊。”
侯亮平坐得笔直,接过茶杯却没有喝,直言不讳:“是的,老师。欧阳菁的受贿案,陈清泉的渎职和嫖娼案,都在紧张侦办中。另外,也接到了一些其他的举报线索,需要核实。”
“嗯,工作认真是好事。”高育良微微颔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侯亮平的脸,“不过,办案子,尤其是涉及到一些敏感人物和复杂背景的案子,还是要讲究策略,把握节奏。不能一味猛冲猛打,要注意政治效果、社会效果和法律效果的统一。”
高育良开始了试探性的规劝。
侯亮平眉头微蹙,显然听出了高育良的弦外之音,他放下茶杯,语气坚定:“老师,我认为办案最重要的就是依法依规,讲究证据。只要证据确凿,不管涉及到谁,都应该一查到底!这是我们反贪局的职责所在!”
“一查到底?”高育良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亮平,你的冲劲和原则性,老师很欣赏。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查下去,牵扯的范围会不会越来越广?有些事情,可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就比如你刚才提到的案子,还有你手里的一些线索,是不是每一条都必然要追查到底?会不会……被人利用,当成打击异己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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