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看了一夜。”周慧敏终于继续,语气轻得近乎自语,“你小学写‘妈妈的手像冬天的风’,我烧了那篇草稿……可原来你还是抄进了正式本。”
林野闭上眼。
那篇文章她早已记不清内容,只记得写完后被母亲叫进书房,一句句指着红笔批注:“比喻阴暗,影响评分。”然后当着她的面,把草稿扔进铁盆点燃。
火光跳跃中,她看见母亲的手确实在抖。
而现在,那句话竟成了母女之间穿越二十年的回音。
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接着传来一声极轻、几乎难以捕捉的问:“你现在……还会怕我吗?”
林野的心口猛地一热。
那片由无数负面情绪凝结而成的荆棘纹身,此刻不再如往常般刺痛溃裂,而是像被温水浸透的旧伤疤,隐隐发烫,却不再流血。
她没说“不怕”。
她知道谎言在这段关系里曾多么频繁地充当止痛药,也知道真相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她只是低声道:“我现在怕的,是你再也不肯骂我了。”
话出口的一瞬,她自己也怔住了。
这不是预演过的台词,也不是心理咨询课上的理性重构——这是藏在潜意识最深处的实话:她曾用尽力气逃离母亲的苛责,可当那份严厉真的消失,她才发觉,那竟是她唯一熟悉的情感坐标。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短促的吸气,像是有人猝不及防被戳中软肋。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证明对方仍在。
挂断电话时,天已全黑。
林野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没有流泪,但胸口涨得厉害,像有潮水正缓慢退去,留下湿润的痕迹。
当晚十一点二十三分,门铃响了。
快递员递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寄件人信息,重量却熟悉得让她指尖微颤。
她蹲在玄关拆开,发现里面正是她寄出的那本文集——《反向文集·被退回的真心》。
不同的是,每一篇她写给童年的回应旁,多了几行清瘦刚劲的钢笔字补注。
有的只是短短一句:“这一句,我也记得。”
有的则写着:“那天我没烧你的本子,是我爸烧的。我没拦住。”
还有一处,在她写道“你说我是累赘,可你从没扔掉我”之后,周慧敏写下:“我不是没扔,是我抱得太紧,忘了松手。”
翻到最后一页,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那枚锈迹斑斑的回形针,如今被嵌进一枚银质书签,线条简洁,边缘打磨光滑。
背面刻着两个小字:藏光。
林野指尖抚过那两个字,忽然笑了。
不是释然,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敬畏的触动:原来有些爱,从未缺席,只是以荆棘的形态生长,刺向彼此,也护住心底最后一寸柔软。
客厅里,江予安不知何时打开了录音笔,静静地录下她读信时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停顿。
他知道,有些和解不必出声,也能传得很远——就像那枚曾夹在作文纸角的回形针,沉默多年,终于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别住一颗不肯坠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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