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细想,嬴政的第二问,如同另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更甚者,今日我秦、楚、汉三方,因外患迫在眉睫,方得暂弃前嫌,同舟共济。然,外患若消,内耗必起。如何使今日之内斗、纷争、乃至战国覆辙,不再重演?如何为我华夏,开创一条持久之和平,共享之繁荣道路?”
“……”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关乎外部边患,尚属传统议题的延伸,那么这第二个问题,则直指华夏文明内部的核心矛盾——王朝循环,内战不休,兴勃亡忽的历史周期律!这是釜底抽薪的一问!是站在文明存续的高度,对过去所有政治模式发出的终极拷问!
项羽的眉头紧紧锁住,他习惯于用刀剑解决问题,“永绝胡患”在他想来,便是一次次更猛烈地打回去,直到杀得他们不敢再来。但“内耗不再重演”?这触及了他思维的盲区,他本能地感到一种不适,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
刘邦的小眼睛眯成了缝,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他在思考的是利益,“持久和平”、“共享繁荣”?听起来很美,但怎么分?谁主导?他嗅到了巨大的机会,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范增、张良、萧何这等智者,则是身躯微震,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他们瞬间明白了嬴政此问的深意与重量!这已超越了争霸,这是在为华夏文明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一位身着儒袍的老者伏生率先激动地开口,声音带着颤音:“秦王之问,振聋发聩!老朽以为,欲绝胡患,安内为先!当行仁政,施教化,使百姓归心,仓廪实而知礼节,则内乱不生,外患自消!此乃王道也!”他引经据典,开始阐述儒家仁政爱民、礼乐教化那一套。
他话音刚落,一名身着法家深衣、面容冷峻的学者名为“刑名”立刻反驳:“迂阔之论!胡人畏威而不怀德!仁政岂能阻胡马南下?内安更需严刑峻法,明赏罚,强干弱枝,使天下之力汇聚于一,方能外御强虏,内镇不臣!昔年孝公用商君之法,秦遂强!”
“法家苛政,乃亡秦之祸根!”另一名墨者打扮的人起身,他皮肤黝黑,手掌粗糙,“兼爱非攻!欲止内耗,当消弭权贵奢靡,使民得温饱!欲绝外患,当精研守城器械,以科技之利,铸不可破之防线!同时,选派死士,深入漠北,焚其草场,断其根基!”他的提议充满了实用与激进色彩。
“荒谬!焚草场岂是长久之计?况天有好生之德!”儒家老者怒斥。
“科技之利?守城器械?若内部人心离散,再坚之城池亦可从内攻破!”法家学者冷笑。
“那依你之见,严刑峻法就能让人心凝聚了?暴政之下,唯有反抗!”
……
争论瞬间爆发。儒家、法家、墨家,甚至还有零星的道家、纵横家学者加入战团,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将领们大多听得头晕眼花,龙且甚至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项羽眉头越皱越紧,在他看来,这些书生空谈,毫无用处。
刘邦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又不时摇头,仿佛在菜市场挑选货物。
嬴政始终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表态。他目光扫过激辩的学者,又看向那些或茫然、或不耐的将领,最后与范增、张良等人目光短暂交汇。
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
“诸公之论,皆有道理。仁政、法治、科技、兼爱……皆为先贤智慧结晶。然,朕之所问,非择一术而弃其他。”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朕在想,是否有一种……制度?一种能够容纳仁政之怀,亦能行法治之严;既能鼓励科技之功,亦能倡导兼爱之义;既能汇聚力量以御外侮,又能平衡内部以防内耗的……一种全新的、超越王朝更替的框架?”
“制度?框架?”众人愕然。
“譬如,”嬴政开始勾勒那朦胧的蓝图,“是否可有一个常设之机构,非属一家一姓,而是由各方、各族、乃至各学派贤能共同组成?遇外患,则可协调各方兵力、物资,统一应对,而非各自为战,甚至互相掣肘。遇内政纷争,则可在此机构之内,依共同认可之规则进行辩论、裁决,而非必然兵戎相见?”
张良眼中精光暴涨,他瞬间抓住了关键,接口道:“秦王之意,是欲将‘鸿门之约’常态化,将‘临时合作’变为‘长久机制’?以此……将争斗,从战场,引导至议事之堂?”
“正是!”嬴政颔首,“战场决生死,代价太过惨重,且胜负难料,终非长治久安之策。若能将纷争控制在规则之内,以辩论代替刀剑,以投票代替厮杀,或许……或许能走出一条新路。”
范增捻着胡须,缓缓道:“此议……惊世骇俗。然,如何保证各方愿遵守规则?强者岂会甘受束缚?规则又由谁来定?由谁执行?”
项羽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说到底,还是要靠实力!没有霸王的刀,谁会听你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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