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里坊的万家灯火暖了寒冬,也点燃了新联邦民众对安定生活的更深切渴望。当家家户户的炊烟在新宅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当公圃里的菜苗冒出新绿,一个此前被生存压力所掩盖的问题,逐渐浮出水面——那些在巷弄间追逐嬉戏、或蹲在墙角懵懂望天的孩童,他们的未来,除了继承父辈的田亩或手艺,还能有什么?知识的光,何时能照进这些刚刚安稳下来的小家?
(一) 无学可上:墙内墙外
时值券到屋归后第三月,春寒料峭。清晨,天色微明,12岁的流民少年阿羌已背起盲母为他准备的、用旧陶罐装着的藿羹(一种豆叶煮的粗食),习惯性地蹲在了原咸阳旧城一处高门大宅的院墙外。墙内,隐约传来琅琅诵读声,那是旧贵家塾的童子在念《仓颉篇》:“仓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
阿羌听得入神,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泥地上划拉着,模仿着那听不懂却觉得无比庄严的节奏。他曾因分宅的喜悦而短暂忘却的求知欲,在这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中再次被点燃。
“去去去!小黔首,蹲在这里作甚?污了此地文气!”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浸。家仆模样的人挥着扫帚驱赶,脸上满是鄙夷。
阿羌慌忙起身,护住怀里的藿羹罐,怯生生地问:“贵……贵人家,我……我就听听,不扰事……”
“听听?这是你能听的吗?滚回你的安家里坊去!”家仆毫不客气。
正当阿羌沮丧欲走时,一阵马蹄声轻响,数人骑马而至。为首者正是微服巡街的嬴政(子婴),他身着寻常布袍,目光扫过这一幕,将家仆的呵斥与阿羌的窘迫尽收眼底。他未立即发作,只是眼神微冷。
恰在此时,安家里坊的里正带着两名助手,捧着一卷崭新的告示,快步走到坊口的公告木板前,郑重其事地张贴起来。醒目的标题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乡学令》。
人群迅速围拢过来,识字的念,不识字的听。
“凡新联邦所辖之里,必立社学!”
“七岁以上,十四岁以下之童子,无论贵贱户籍,皆须晨入学,午归家……”
“禁绝私墅夜课过子时,违者罚……”
“授业内容:《宪章歌》、《数》、《律》、《农》四篇……”
“授业师者,尊称‘薪火师’,官给粟月一石,免其徭役……”
阿羌挤在人群里,听着那些激动人心的条款,尤其是“无论贵贱”四个字,让他心头狂跳。他扯了扯身边一位老者的衣袖,小声问:“老丈,‘贵贱’是啥?能当饭吃吗?”
老者被他逗乐,哈哈一笑:“娃娃,‘贵贱’就是不管你是官家少爷还是流民娃子,都能上学!这可比饭吃进肚子里还顶饱哩!”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旧贵族出身的公子嚣恰巧乘着牛车路过,听到告示内容,又瞥见方才被家仆驱赶的阿羌此刻竟也混在人群中“妄议”政令,不由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哼!黔首之子,筋骨未开,礼数未知,岂识之乎者也?纵入学,不过沐猴而冠,徒增笑耳!”
这话语刻薄,清晰地传入了嬴政耳中。嬴政眼神一厉,不再沉默。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那家家塾的高墙之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抬手,“嗤啦”一声,竟将贴在塾门旁、写着“私塾重地,闲人免进”的旧规条撕了下来!
他转身,目光如电,直射公子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自今日起,在启明城,墙内墙外,皆为华夏学堂!凡适龄童子,皆有资格入内就学。旧规陋习,当如此条!” 说罢,将撕下的规条掷于地上。
公子嚣脸色煞白,喏喏不敢再言。阿羌看着那位曾亲手递给他宅券、此刻又为他撕破阻碍的“贵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与崇敬。
(二) 教材之争:雅俗之间
政令已出,千头万绪的工作随即展开。其中最核心的,莫过于教材的编纂。典客尚书张良的宅邸,如今已成了临时的“教材编纂总部”,地上铺满了等待刻写的竹简和造价不菲的纸张。
张良挽着袖子,头发略显凌乱,正沉浸在将《宪章歌》改编成更朗朗上口的五言童谣中。他一边写一边低声吟哦:“屋暖烟亦甜,宪章护我眠。耕者有其田,律法平如水……” 力求用最浅白的语言,将新联邦的核心价值观植入童子心中。
“荒谬!简直荒谬!” 国策顾问范增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指着张良刚刚写就的草稿,“子房!此等俚语村言,如何能登大雅之堂?童子启蒙,当以《诗》、《书》、《礼》、《乐》为本,正其心,端其行!你这‘屋暖烟甜’,成何体统!”
张良不急不躁,含笑反问:“范公,若童子连‘屋暖烟甜’之切身之福尚且不解,又如何能领会《诗》中之‘悠悠苍天’、《礼》中之‘揖让周旋’?普及之道,当由近及远,由浅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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