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营帐里，一脸严肃地领队们依次上前抽签。轮到刘云澈时，他的手像是有千斤重，颤抖着缓缓伸向那装满纸签的盒子。触到一片冰凉的纸签，抽出来时，指腹的汗几乎要把那薄薄的纸片浸透。
刘云澈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打开——他怕看见“出战必捷”的字，怕这四个字像刀，瞬间斩断他还没教完的劈刺、还没说透的战场忌讳。
可终究要开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指缝缓缓错开。
是死签。
那“出战必捷”字墨迹浓黑，像从血里捞出来的，烫得他指尖发麻。刘云澈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不能让他们去，不能让这些半吊子的孩子去送死。这念头疯长，比恐惧更烈。
他没看任何人，嘴唇动了动，快得像本能。那纸片刚触到舌尖，就被他狠狠卷进嘴里，牙齿咬碎纸角的脆响被他死死闷在喉咙里，粗糙的纸片刮得喉咙生疼，却压不住胸腔里炸开的狂澜。
“你——”旁边的士兵刚要喝止，却被刘云澈的眼神钉在原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只有眼角的红在拼命往外渗，像有血要从那里涌出来。心里却像被万千马蹄踏过，乱成一片泥沼——他知道这没用，死签总有记录，可他就是不想让那字落在他们眼里，不想让那判决明明白白地砸下来。
陶安大将军就站在签桶后两步路，什么也没说，既没喝问，也没让人去抠刘云澈的嘴，只是看着他，那双见过太多生死的眼睛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点了然的沉郁。他抬手，对记录官点了点头：“刘云澈小组50人，出征。”
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比刚才的死签更重，砸得刘云澈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死死瞪着陶安，全身颤抖，喉咙像被刺卡住。
管理士兵来拉他时，他没反抗，手脚软得像没了骨头，被拖着往外走。到了门口，他腿一弯，顺着墙角滑下去，后背抵着冰冷的墙，终于撑不住。
哭声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像受伤的兽在呜咽。他捂住脸，指缝里漏出的全是压抑的嘶吼，刚才强撑的镇定碎得片甲不留。他想起那个最努力却最差劲的小家伙挥刀时总力道不够，想起那群脑子直的北方新兵，想起自己还没教他们怎么在乱军里找掩护……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练的招，此刻全变成刀子，在他心里翻搅。
“对不起……”他对着墙角喃喃，眼泪混着刚才咽下去的纸屑渣，糊了满脸，“我没教好你们……我没护住你们啊……”
风从身边刮过，带着夜的凉意，吹得他发抖，却吹不散那铺天盖地的绝望。
此刻，在营地的其他几个角落里，还有其他泪流满面的领队。他们和刘云澈一样，抽到了那决定命运的“出战必捷”，即将送自己的“孩子”——那些还未准备好的士兵，奔赴残酷的战场。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十八个领队，如同十八位心碎的“父亲”，为即将离去的“孩子”而悲恸，等待那些年轻生命的，很可能是九死一生的绝境。营地的夜晚，被这压抑的哭声笼罩着，仿佛连月光都变得格外清冷，为这些即将分离的人们，洒下了一层悲伤的薄纱。
秋灵等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营地中弥漫的那股沉重气息，依旧睡得香甜，对即将到来的变故浑然不知。
次日清晨，刘云澈现身帐篷时，比平常晚了些许。他双眼红肿，显然是昨夜哭过许久。往日里，他总会早早地催促大家起床训练，锣鼓声响亮而急促。可今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一声催促。
然而，队员们早已习惯了这个起床点，即便没有刘云澈那熟悉的催促声，听到刘云澈进来的动静，众人还是如往常一般迅速行动起来。石涛第一个翻身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快速地穿上衣服，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旁边的刘阳也嘟囔着从床上爬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昨晚做的美梦。
秋灵打趣道：“今儿个领队咋没敲锣，没骂人呢，有点不习惯哦。”
陈雷接话道：“还不是你，一点自觉都没有，领队半夜要来两次，累了呗！”
众听闻，一阵大笑。继续彼此打趣，有说有笑，气氛看似与平常无异。但刘云澈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队员，心中却如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他目光扫向正弯腰整理床铺的秋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大步流星上前，伸手拉住秋灵的胳膊，用力把她往外拽，急切道：“跟我来，我有话给你说。”
秋灵一脸茫然，下意识回应：“啊？我床还没理好。”
刘云澈一边使劲将秋灵往外拖，一边不容置疑道：“不理了，跟我来。”说话间，已硬生生把秋灵拽出了帐篷。
吴四狗停下手中动作，担忧地往帐篷外望去。
帐篷外，刘云澈把秋灵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焦急万分地道：“我给你办调职，你去正规军，今天就走。不对，现在就给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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