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烛火通明,紫檀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陈设简洁却透着武将世家的厚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柏熏香。
姜保宁跟在谢祈年身后,脚步轻快,杏子黄的披帛随着她的步伐在身后轻轻飘荡,点翠步摇的流苏发出细碎的清响,在这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还带着进门前的明媚笑意。
“父亲,”
谢祈年对着厅中主位方向躬身行礼,姜保宁也收敛了些许随意,端出郡主的仪态,盈盈一礼:“姜保宁见过太师。”
主位上,一位身着深紫色常服的中年男子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卷兵书。
闻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儿子身上,随即,带着几分长辈应有的温和与疏离,移向谢祈年身后的少女。
就在他的目光触及姜保宁面容的刹那——
“哐当!”
谢太师手中那卷厚重的兵书,毫无预兆地脱手砸在紫檀木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击中,猛地从圈椅中站起,动作之大带倒了手边一盏未饮的茶盅,温热的茶水瞬间洇湿了昂贵的织锦桌布。
但谢太师浑然未觉。
他那双阅尽沧桑、素来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死死地钉在姜保宁的脸上,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撕裂的痛楚。
厅内一片死寂。
唯有那被撞倒的茶盅,还在案几边缘滴溜溜地转着圈,水滴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姜保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困惑地看向谢祈年。
谢祈年也瞬间绷紧了身体,迅速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姜保宁护在自己身后侧,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看向父亲:“父亲?”
谢太师仿佛没有听见儿子的呼唤。他的视线穿透了谢祈年,或者说,是直接穿透了时间的尘埃,牢牢锁在姜保宁身上。
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像是溺水的人在寻找空气那目光贪婪又痛苦,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从她光洁的额头,到那精心描绘的眉眼,再到挺秀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点着胭脂、带着惊愕微张的唇瓣上。
太像了……
那身热烈如火、张扬肆意的石榴红!
当年,他的阿宁,那个明媚骄傲、如同烈焰般照亮了他整个灰暗人生的长公主李芷宁,最爱的便是这样浓烈如血的颜色!
她总说,这颜色才配得上她的身份和脾气。
还有那眉眼间的神韵……尤其是此刻她因受惊而微微睁大的杏眼,里面那份未经世事的清澈与一丝被冒犯的矜持,几乎与记忆深处那个少女时代的她重叠!
他强忍心中的震惊,扯出一丝微笑
“郡主远道而来,快请坐。”
谢太师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姜保宁犹豫着在一旁落座,谢祈年也跟着坐下,目光在父亲和姜保宁之间来回扫视,满是狐疑。
谢太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老臣在这里恭喜郡主了,不必嫁入天家了”
姜保宁一怔,没想到太师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整理了下思绪道:“太师言重了,臣女能蒙恩嫁与先太子,已是臣女之幸。
“既然逃离天家,就在京城寻得一方天地无拘无束吧,保宁,可有心上人?
她缓缓抬首,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并未有夸张的亮光,却如深潭映月,泛着温润而笃定的柔辉,唇角只牵起一丝极淡、却极真实的弧度。
心口处,猝不及防地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久远的钝痛,还是……别的什么?谢崇钧自己也无法分辨
姜保宁透过窗子看向皇宫,目光露出了格外的坚定:“有,臣女心中……确有一人。
谢崇钧浑浊的瞳孔却泛起透亮的光,像是深潭里被搅碎的月光。
“想必定是上京顶顶好的人,有喜欢的就好。
他努力维持着威仪,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描摹着少女的眉眼,仿佛在透过时光的尘埃,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
她吐字清晰,每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是当世我见过,最卓绝不凡之人…
“胸有丘壑,智珠在握,行事有雷霆手段,亦存济世仁心…见过千帆,方知何谓砥柱中流。他,便是那般人物。
不知何时,他的眼睫上闪出了泪光,他颤抖地说:“宁宁,要嫁,就嫁心悦之人。
“好,好…
谢崇钧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长者特有的宽厚与赞许,那欣慰的笑意从眼底蔓延至眉梢。
“郡主慧眼识人,能得此等卓绝之人为伴,实乃幸事。老夫……亦为郡主欣慰。”
姜保宁闻言,对上谢崇钧了然又带着温和笑意的目光。
就在这时,谢祈年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维持着挺拔的站姿,握着腰间佩剑剑柄的手指却无声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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