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打翻的浓墨,沉沉淤积在云落雪内室的窗棂上,将那些描金绘彩的家具吞噬成模糊狰狞的轮廓。
没有点灯,只有窗外一点残存的天光,惨淡地映着她立在梳妆台前、微微颤抖的身影。
“哐当——!”
一声刺耳的爆裂声骤然撕破死寂!那只摆在案头、李芷宁生前最爱的雨过天青釉柳叶瓶,被云落雪狠狠掼在坚硬的花砖地上!薄脆的瓷片如同冰凌般四散飞溅,有几片甚至擦过她苍白的脸颊,留下几道细微的血痕。
可她浑然不觉,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堆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的碎片,仿佛那就是李芷宁那张永远高高在上、让她恨入骨髓的脸!
“李芷宁——!”
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如同野兽负伤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你都化成灰了!骨头都烂干净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压着我?!”
她猛地扑到梳妆台前,双手抓住沉重的紫檀木妆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面光亮的缠枝牡丹纹铜镜!
“咣——!”
铜镜剧烈震颤,无数个扭曲变形的云落雪在破碎的镜片中晃动、重叠,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怨毒、不甘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她死死盯着镜中那双猩红欲滴、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如同夜枭啼哭:“凭什么?!凭什么你生的贱种就能带着我的少卿登堂入室,去见那九天上的凤凰?!而我……我连宫门朝哪开都没资格知道?!凭什么——!”
她喘着粗气,手指痉挛般地抠抓着冰冷的镜面,指甲在铜胎上刮出令人牙酸的锐响。
破碎的镜片割破了指尖,渗出殷红的血珠,她也浑然不顾。
积压了十数年的怨恨、嫉妒、恐惧,如同被强行堵住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喷发。
“当年的麝香” 她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畅快与后怕,“只毒死了你……真是便宜了你那个小贱种!就该……就该下双份!送你们母女俩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伴!省得留她在世上,像你一样……处处压着我!处处挡着我的路!挡着我女儿的路——!”
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激动和用力过度而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栽倒在那堆尖锐的瓷片和破碎的镜面上。
“吱呀——”
内室的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转动声。
她眼中沸腾的疯狂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逝,只剩下一点冰冷的余烬。
脸上所有狰狞的线条在门被推开的前一刹那瞬间抹平、重塑。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担忧,微微侧身,用袖子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指尖顺势将脸上那几道被瓷片划出的血痕也用力拭去,留下一片更不自然的红痕。
当姜少卿小小的身影迈过门槛时,看到的便是母亲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弯腰收拾地上散落的什么东西,肩头微微耸动,带着一种压抑的啜泣感。
“娘?” 姜少卿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担忧,快步走了进来,“您怎么了?地上……”
云落雪猛地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那副惯常的、带着焦虑和无限温柔的假面,眼眶恰到好处地泛着红,带着急切的探询:“少卿!你回来了!快让娘看看!宫里……宫里没人为难你吧?太后娘娘她……她老人家可说了什么?”
她上前两步,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肩膀,指尖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少卿被母亲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但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担忧。他摇摇头,努力想给母亲一个安慰的笑容:“娘,您别担心,我没事。太后娘娘……”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又夹杂着被认可的欣喜,“太后娘娘考校了我的功课,问了些《论语》的句子。我答得……还算流利。太后娘娘听着,最后点了点头,说……说我‘书读得不错’。”
“书读得不错……”
云落雪喃喃重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狂喜的暗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算计取代。
云落雪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和窃喜。
太后认可了少卿……那是不是意味着,有朝一日,她这个生母,或许也能……也能沾着儿子的光,得到太后娘娘的召见?
那些曾经因庶出身份带来的轻慢和阻隔,是不是也能……她不敢深想,但那念头如同藤蔓上的毒花,悄然在心间绽放。
她狂喜稍定,她心思电转,立刻捕捉到一个关键点:“你姐姐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环顾四周,不见姜保宁的身影。
“哦,”姜少卿不疑有他,随口道,“太后娘娘说太子殿下和陛下近日精神不佳,让姐姐奉她的旨意去东宫探望一下。
“去东宫了?”云落雪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仿佛只是青出于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