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夏天,妈妈带我和姥姥去山西晋祠。刚进大门,厚重的槐花香就裹着蝉鸣涌过来,姥姥的纱巾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苍白的手。
晋祠的大殿都带着股老旧木头的味道,混着香灰和潮气。姥姥最爱拍照,举着她那台沉甸甸的海鸥相机,对着雕梁画栋不停地按快门。走到圣母殿时,她拉着我往里走,殿里光线很暗,几盏长明灯在供台旁忽明忽暗,把泥塑神像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是随时会动起来。
“丫丫站这儿,姥姥给你和供品合个影。”姥姥把我推到供台边,自己往后退着找角度。我盯着供台看,上面摆着几盆花,其中一盆开着紫色的花瓣,花瓣上还缀着些紫色的小点,像谁不小心洒了一把紫墨水。花瓣边缘有点蜷曲,像是被火烤过,可凑近了闻,却有股淡淡的甜香,不像花香,倒像糖果融化后的味道。
“姥姥,这花好特别啊。”我伸手想摸,被姥姥喝止了:“别乱碰!这是贡花,摸了不吉利!”她按下快门,闪光灯“咔嚓”一声,照亮了供台,我清楚地看见那盆紫花的叶子上,好像趴着一只甲虫,壳子也是紫色的,闪着金属光泽。
我们在殿里待了没几分钟,姥姥嫌里面太闷,就拉着我出去透气。妈妈在殿外的石凳上喝水,看到我们就招手:“妈,丫丫,快来吃冰棍。”
咬着冰棍,我还在想那盆紫花。“妈妈,刚才大殿里供台上的花好漂亮,是紫色的,还有小点点。”
妈妈愣了一下,看了姥姥一眼:“供台上哪有花啊?不是摆着香炉吗?”
“有啊!”我急了,“一盆紫色的花,花瓣上还有紫色的小点呢!姥姥也看到了,对不对姥姥?”
姥姥正拆冰棍包装,闻言抬起头,皱着眉:“丫丫你记错了吧?我光顾着拍照了,没注意供台上有花啊。供桌上不都是香炉和供品吗?”
“真的有!”我跺着脚,“就在供台左边,靠近那个穿红衣服的娘娘像旁边!”
妈妈和姥姥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但我看见妈妈悄悄摇了摇头。我心里有点委屈,明明是亲眼看见的,怎么他们都不相信我?
过了一会儿,妈妈说要再进殿里看看。这次她牵着我的手,一进殿门,那股老旧木头和香灰的味道又浓了起来。我赶紧往供台看——上面摆着几个青铜香炉,炉口还飘着几缕青烟,旁边是些水果和点心,根本没有花的影子。
“你看,哪有花?”妈妈指着供台,“是不是刚才看错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供台的每个角落,真的没有那盆紫花。刚才还摆着花盆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块淡淡的圆形痕迹,像是很久没挪动过香炉留下的。
“可是……我刚才真的看到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又疑惑又害怕。难道是我眼花了?可那花的样子那么清楚,连花瓣上的小点都看得真真的。
姥姥走过来,摸着我的头:“小孩子眼神儿好,可能是把香炉看成花了吧。走,咱们去看鱼沼飞梁,那里有好多大鱼。”
虽然被拉走了,但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盆紫花。接下来的几天,我反复跟妈妈和姥姥确认,他们都坚持说供台上只有香炉,没有花。姥姥甚至拿出相机里的胶卷给我看,照片上,我站在供台边,身后的供台上确实只有香炉和供品,没有任何花的影子。
从晋祠回来后,我就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是在那个大殿里,供台上摆着那盆紫花,花瓣上的小点变成了一只只紫色的眼睛,盯着我看。我想跑,却怎么也动不了,直到被吓醒,浑身都是冷汗。
妈妈以为我是玩累了,没当回事。但我知道不是。从那以后,我变得特别怕黑,尤其是闻到木头和香灰混合的味道时,就会浑身发抖。
上小学后,有次语文老师让写一篇关于“难忘的旅行”的作文,我就写了晋祠的事,特别详细地描述了那盆紫花。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摸着我的头说:“丫丫,作文要写实,不能虚构啊。晋祠的供台上怎么会有花呢?应该是香炉才对。”
我低着头没说话,心里却越来越确定,那天我看到的花,一定有问题。
直到我上初中,有次在图书馆查资料,无意间看到一本介绍晋祠的旧书,里面提到了圣母殿的供台,说自古以来,供台上摆放的都是香炉、供品和烛台,从未有过摆放鲜花的记载。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盆紫花真的是我幻想出来的?
可就在我合上书的那一刻,书页间掉出来一张泛黄的纸片,像是从什么古籍上撕下来的。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认出来了:“……戊子年夏,圣母殿供台现异花,紫色,瓣有紫点,触之即枯,三日后花谢,留紫茧于盆中,形如婴孩……”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戊子年,不就是我去晋祠的那一年吗?这张纸片上写的,难道就是我看到的那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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