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萌的手指第三次碰到煤气灶开关时,窗外的蝉鸣正嘶得最凶。七月的夜风裹着热浪灌进厨房,瓷砖上的水渍被烤得发黏,映着头顶昏黄的灯泡,像摊没擦干净的油渍。
"萌萌,睡了没?"母亲赵桂英的声音从卧室飘过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我好像听见厨房有动静。"
"没呢妈,检查煤气。"周萌把开关往下按了按,"咔哒"一声轻响,蓝色的火苗在灶眼上跳了跳,又被她拧灭。母亲这两年记性越来越差,上周炖着汤就忘了关火,差点把锅底烧穿,从那以后,睡前检查煤气成了周萌雷打不动的功课。
她转身往卧室走,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沙沙"的响。母亲已经重新躺下了,背对着门口,花白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像团揉皱的棉絮。"关好了?"
"嗯。"周萌掀开凉被钻进去,被单上还留着母亲的体温,"您又忘啦?"
赵桂英没回头,声音闷在枕头里:"老了,不中用了。"
周萌没接话。空调的风"呼呼"地吹着,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道缝像条细长的蛇,从吊灯一直爬到墙角。高二的暑假格外漫长,父亲去世后,她和母亲挤在这间老房子里,日子像厨房的瓷砖,看着干净,仔细瞧全是擦不掉的印子。
不知睡了多久,周萌被一阵声音拽醒了。
不是蝉鸣,也不是空调的噪音,是个清晰的女声,就在耳边:"萌萌,来厨房搭把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卧室里黑沉沉的,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出道银亮的线。母亲还在身边躺着,呼吸均匀,像是没醒。
"妈?"周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干啥啊?"
"汤熬好了,帮我端下来。"那声音又响了,比刚才清楚些,还带着点锅铲碰撞的叮当声,"你爸爱喝的莲藕汤,再晚就凉了。"
周萌的脑子像团浸了水的棉花,转不动。父亲走了三年,母亲再也没炖过莲藕汤。可那声音太真实了,甚至能闻到股淡淡的藕香,混着煤气味,从厨房飘过来。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厨房的方向果然亮着灯,暖黄的光透过门缝渗进来,在地上铺成块长方形的亮斑,像块融化的黄油。"来了。"她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力道大得吓人,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周萌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看见母亲赵桂英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睁得滚圆,在黑暗里泛着白,根本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你干啥去?"母亲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攥着她的手冰凉刺骨。
"您不是叫我去厨房端汤吗?"周萌的胳膊被拽得生疼,"灯还开着呢......"
母亲突然坐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个六十岁的老人。她一把捂住周萌的嘴,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床上。周萌能闻到母亲手心的味,是白天擦灶台用的洗洁精,混着点说不清的腥气。
"别说话。"母亲的脸离得极近,皱纹里还沾着点白天没擦干净的面粉,"睡觉。"
周萌被按得喘不过气,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厨房看。门缝里的光亮得刺眼,隐约能听见"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汤在锅里翻滚。还有个人影在晃动,背对着门口,穿着件蓝布褂子,是母亲年轻时最常穿的那件,袖口磨得发亮。
那人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住动作,慢慢转过身。
周萌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头发盘在脑后,用根银簪子别着——那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三年前随父亲一起下葬了。
"萌萌,咋不来啊?"那声音又响了,这次带着点委屈,"汤要溢出来了......"
母亲的手捂得更紧了,周萌的脸颊被按得生疼。她看见母亲的嘴唇在动,无声地说:"别看,睡。"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的灯突然灭了。那"咕嘟"声和说话声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呼呼"声。母亲的手慢慢松开,周萌大口喘着气,后背的汗把凉被都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妈......"她刚要开口,就被母亲打断了。
"睡。"母亲重新躺下,背对着她,声音抖得厉害,"天亮再说。"
周萌睁着眼到天亮。窗外的蝉鸣再次响起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留着圈红印,是母亲昨晚攥出来的。母亲已经起床了,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块抹布,机械地擦着灶台,一遍又一遍。
"妈。"周萌走过去,脚刚踏进厨房,就闻到股淡淡的煤气味,像掺在空气里的细针。
母亲猛地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吓了周萌一跳。"醒了?"她的声音还是哑的,"我给你煮了粥。"
灶台上果然摆着碗白粥,冒着热气。周萌的目光却被煤气灶吸引了——开关是开着的,灶眼上没有火,只有股微弱的煤气味往外冒。她心里一沉,伸手去拧开关,手指刚碰到金属旋钮,就看见旁边的煤气罐阀门——是关着的,拧得很紧,接口处还缠着圈新换的胶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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