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里钻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艰难前行,船帆破损,船体漏水,全靠燕十三和两名幸存的漕帮汉子轮流戽水、修补,才勉强没有沉没。水虺躺在船舱里,脸色由青转黑,气息微弱,苏云裳的解毒药似乎只能延缓毒性蔓延,却无法根除。顾言卿守在他身边,心中焦急万分。
“必须尽快找到医生!”顾言卿看着水虺肩上那道触目惊心、泛着绿光的伤口,那毒素的阴寒之气,连他都感到心悸。
“东家,看!陆地!”桅杆上的漕帮汉子突然喊道。
远方,一片连绵的山峦轮廓出现在海平面上,正是舟山本岛。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岸边驶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浪里钻没有靠近繁华的港口,而是选择了一处偏僻的小渔村靠岸。顾言卿让燕十三等人留在船上戒备,自己背起水虺,快步向村中走去。
渔村不大,村民见到陌生面孔和重伤的水虺,都面露警惕之色。顾言卿掏出一些碎银,找到村里一位看似懂些草药的老渔民,恳求救治。
老渔民检查了水虺的伤口,摇头叹息:“这毒……歹毒得很呐!像是海里的‘鬼眼蝮’的毒,又混了别的邪门东西,老汉治不了。你们得去定海卫所,找军中的医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定海卫所?顾言卿心中微沉。那是朝廷在舟山的军事要塞,守备森严。他们身份敏感,此刻前去,福祸难料。但眼见水虺性命垂危,别无选择。
“多谢老丈指点。”顾言卿谢过老渔民,背起水虺返回船上。
“去定海卫所。”顾言卿沉声道,“就说我们是遭遇海盗的商旅,同伴中毒,请求救治。一切见机行事。”
浪里钻再次启航,沿着海岸线向定海卫所方向驶去。午后时分,一座巍峨的海防要塞出现在眼前,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船刚靠近码头,就被一队巡逻的水师士兵拦住。
“什么人?来此何事?”为首的哨官厉声喝问。
顾言卿上前,按照想好的说辞应对:“军爷,我等是来自金陵的商人,运货途中在外海遭遇海盗袭击,船只受损,一位同伴中了贼人的毒箭,性命垂危,恳请军爷施以援手,允我等靠岸求医!”他刻意露出焦急惶恐之色,并递上一些银钱。
哨官打量了一下破损的浪里钻和船上伤痕累累的几人,又看了看昏迷不醒、面色骇人的水虺,皱了皱眉,示意手下上前检查。士兵们上船粗略查看一番,未发现违禁物品。
“在此等候!容我禀报千户大人!”哨官说完,转身向卫所内跑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顾言卿心中忐忑,不知这卫所的守将是否可靠,是否会盘查他们的真实身份。
约莫一炷香后,哨官返回,身后跟着一名身着千户官服、面色严肃的中年将领。
“就是你们遭遇海盗?”千户目光如电,扫过顾言卿等人,最后停留在水虺身上,“中的何毒?竟如此厉害?”
顾言卿将鬼师那绿色毒镖的描述稍作修改,说是海盗用的奇特毒箭。千户蹲下身,仔细查看水虺的伤口,眉头紧锁:“此毒诡异,非寻常海毒。来人,抬去医官处,尽力救治!”
几名士兵上前抬起水虺。千户又对顾言卿道:“你们也随我进卫所,详细说明遇袭经过,海盗人数、船只、特征,一一报来。近来海防吃紧,尔等遭遇,或与一伙悍匪有关。”
顾言卿心中稍安,看来这千户并未立刻怀疑他们的身份,而是更关注海盗情报。他示意燕十三等人跟上,随千户进入了卫所。
卫所内秩序井然,兵丁操练之声不绝于耳。水虺被送往医官廨舍,顾言卿等人则被带到一间值房问话。顾言卿半真半假地描述了遭遇“海盗”的过程,隐去了鬼哭屿和幽冥船的具体信息,只说是数艘不明来历的乌槽大船。
千户听得十分仔细,不时追问细节,尤其关注海盗的船帆标志和所用武器。顾言卿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千户似乎对“幽冥船”并非一无所知。
问话完毕,千户沉吟片刻,道:“你们所述,与近期活跃于外海的一伙名为‘幽冥船’的悍匪特征颇为吻合。此伙贼人神出鬼没,凶残异常,朝廷已下令严剿。你等且在卫所暂住,待伤员情况稳定,再行离去。在此期间,勿要随意走动。”
顾言卿连忙称谢。安排他们住下后,千户便匆匆离去,似乎有要事处理。
住在卫所,虽暂时安全,却也如同身处牢笼。顾言卿担心水虺的伤势,更担心身份暴露。他让燕十三暗中留意卫所内的动静和守军情况。
傍晚时分,一名医官前来告知,水虺所中之毒极为罕见霸道,卫所药材有限,虽暂时稳住伤势,但能否醒来,犹未可知。
坏消息接踵而至。一名漕帮汉子悄悄告诉顾言卿,他在伙房打听消息时,听到有兵卒私下议论,说千户大人似乎对咱们这条“浪里钻”很感兴趣,暗中派人查验过船体改造的痕迹。
顾言卿心中一凛。浪里钻是漕帮特制的快船,经验丰富的水师官兵不难看出端倪。这千户,恐怕已经开始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是友是敌?他留下他们,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监视?
夜幕降临,卫所内灯火通明。顾言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海面上巡逻船的火光,心中迷雾重重。舟山卫所,这座海防要塞,在这盘针对幽冥船的大棋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门外传来千户亲兵的声音:“顾先生,千户大人有请,书房一叙。”
深夜相邀?顾言卿与燕十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该来的,终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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