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都宾馆的房间里，老旧的窗式空调发出沉闷的嗡鸣，吃力地对抗着暑热。
猴子像只躁动的猢狲，在两张单人床之间的狭小空地里来回踱步。
“铭哥，你真觉得还稳妥？”他猛地停下，看向正瘫在靠窗那张床上、用一条湿毛巾盖着脸的我，“那今宵会所，摆明是三叔的地头！他都知道咱们窝在这儿了，这跟耗子蹲猫食盆边上有啥区别？要不我现在就上网搜搜，换个地方？九龙塘？油麻地？保证比这儿隐蔽！”
湿毛巾下，我闭着眼。兰亭包厢里那看似闲适、实则刀光剑影的对话，像过电影般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三叔徐智信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雪茄烟雾后闪烁的眼神，还有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我把毛巾从脸上拉下来，房间昏黄的灯光刺得眼睛微微眯起。“换？换到哪里去？”我开口，声音带着一点刻意拉长的慵懒，仿佛刚才只是在会所里喝多了两杯普洱，而不是进行了一场暗流汹涌的交锋，“猴子，动动你的脑子。在港市，如果我那位三叔真想找我们，除非我们睡天桥底，否则换十个宾馆也只是给他添点查证的小乐趣。”
我坐起身，毛巾搭在脖子上，目光扫过这间略显破旧的客房。“他既然选择在今宵会所，用那种方式‘请’我过去，而不是直接派两个‘清洁工’上门，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我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明面上，我还是他亲侄子，大哥留下的独苗。撕破脸？成本太高，吃相也太难看了点。至少在他摸清我到底知道多少，手里有什么牌之前，他不会。”
我拿起床头柜上那杯早就凉透的矿泉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思维更清晰了些。“他现在做的，是威慑，是试探，就像下棋先手占个势，告诉我们‘我看得见你们’。而我们……”我看向猴子，“最好的回应就是，若无其事。”
猴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反驳，但看着我平静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挠了挠他那头乱毛，一屁股坐在对面床上，压得弹簧床发出一声呻吟。“行吧，铭哥，听你的。你脑子好使，你说了算。那接下来呢？咱就干等着？”
“等？当然不。”我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在大腿上敲击着，这是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出招了，我们自然要接，还要接得漂亮。既然他把堂妹拉了进来……”
我的目光锐利起来，像侦探突然抓住了线索链上的关键一环。“猴子，交给你个要紧活儿。查查我堂妹，徐瑶。三叔说她就在港大读商科。我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猴子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刚才的焦虑被技术挑战的兴奋取代。“港大校务系统？小意思！给我点时间，我能把她学号、选修课表、甚至食堂消费记录都给你挖出来！”他摩拳擦掌，立刻就要扑向床边那台厚重的IBM笔记本。
“嗯，”我回应他，“但是一定要小心，避免触发港大的系统警报。”
我大脑飞速运转，“查她的社交圈。BBS、校友录、博客……一个在港大读书的富家女，不可能没有一点网络痕迹。找找有没有她的同学、朋友发布的照片、日志，哪怕只是模糊的提及。交叉比对时间、地点、课程信息。”
我顿了顿，想起三叔那看似随意的语气，补充道：“尤其是最近，看看是否有她确实在校内活动的可靠证据。三叔太急于用这个信息来证明他家庭的‘正常’和‘稳定’了，这反而有点……刻意。”
猴子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铭哥，你这脑子……不去当侦探真是屈才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屈才？也许吧。但父母的身亡，早已把我逼上了这条必须在迷雾中演绎推理、于细节处寻找生路的道。
“去吧，用你‘不太正规的渠道’。”我挥挥手，“记住，要像幽灵一样，别留下任何痕迹。我们需要的是确凿的信息，而不是打草惊蛇。”
“明白！”猴子重重点头，抱起他的IBM，像抱着最珍贵的武器，立刻投入到虚拟世界的追踪中去。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如同这个夜晚的秘密注脚。
我重新躺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样式老旧的吊灯。
徐瑶……港大商科……如果属实，是否意味着三叔有意让女儿接触家族生意？如果不属实，那徐瑶人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拼图碎片，在我脑海中飞舞。我知道，调查徐瑶，或许只是掀开巨大幕布的一角。但往往，最关键的真相，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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