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水产大学的养殖实验基地,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但这对于陈遇来说,却是最熟悉也最令人心安的味道。三月中旬,天气渐暖,池塘里的冰早已化尽,各类养殖鱼种开始活跃起来。而陈遇的生活重心,也几乎完全倾斜到了蒋教授提到的那个“经济鱼类幼苗开口饵料”项目上。
项目本身并不宏大,是学校与地方一家水产养殖公司的合作,旨在提高某种经济鱼苗的早期成活率。但对于陈遇而言,这却是他真正踏入科研实践的第一步,意义非凡。他的工作是基础且繁琐的:配制不同配方的饵料、投喂、观察记录鱼苗的摄食行为、生长速度、测量水质变化……日复一日,枯燥却至关重要。
实验室和养殖池成了他新的“钓点”。他不再是那个凭经验和感觉调配饵料的钓鱼爱好者,而是需要严格遵循实验方案,精确称量每一克原料,记录每一组数据的研究助手。显微镜下的轮虫、水蚤等活体饵料,替代了过去的商品饵料;实验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曲线,替代了钓鱼日志上的天气和钓获。
起初并不顺利。他按照文献上的经典配方和自己的一些想法配制了几组饵料,但效果平平。有的组别鱼苗生长缓慢,有的则出现消化不良甚至轻微死亡。看着漂浮在水面、失去活力的细小鱼苗,陈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无措。这与冰钓爆护的狂喜截然不同,科学研究的道路充满了未知和失败。
“怎么?受挫了?”蒋教授某天傍晚来到实验室,看到正对着一堆数据皱眉苦思的陈遇,笑着问道。
陈遇抬起头,有些沮丧:“教授,我感觉我配的饵料还不如对照组的基础饲料……是不是我的思路完全错了?”
蒋教授拿起他的实验记录本翻了翻,摇摇头:“科研就是这样,九十九次失败,可能才换来一次成功。失败的数据同样宝贵,它告诉你哪条路走不通。关键是要学会从失败里分析原因。是诱食性不够?营养不均衡?还是消化吸收出了问题?你的记录很详细,这就是好的开始。”
教授的话像一盏灯,驱散了他心头的迷雾。是啊,钓鱼尚且需要不断调整,科研更是如此。他不再纠结于一次的失败,而是静下心来,重新翻阅文献,比对数据,试图找出每个配方失败的关键点。
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细心。他常常在实验室里一待就是深夜,对着显微镜观察鱼苗的肠道内容物,或者一遍遍地核对着繁琐的数据。台灯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专注而执着。有时赵强下晚自习回来,看到实验室还亮着灯,会溜达过来,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包子:“老陈,还在跟鱼苗较劲呢?瞅你这劲头,比俺们那旮旯蹲冰洞还虔诚!”
陈遇接过包子,咬一口,含糊地道谢,眼睛却没离开显微镜:“不一样。冰钓是等鱼上钩,这是在琢磨鱼到底想要啥。”
“得,你们文化人琢磨的事是高级。”赵强挠挠头,“不过俺爹说了,养鱼跟钓鱼一个理,你得顺着鱼的性子来。它啥时候想吃,想吃啥,都得摸准喽。”
这句朴素的“渔民哲学”忽然点醒了陈遇。他过于关注配方的成分和理论数据,是否忽略了鱼苗本身在不同生长阶段、不同环境下的“摄食意愿”和“消化能力”?他立刻重新调整思路,开始更细致地观察鱼苗在不同时间段、不同光照水温下的活跃度和索饵行为,并将这些行为学观察也纳入实验记录。
与此同时,他与北京、哈尔滨伙伴们的通信成了他重要的精神支撑和智力后援。在给孙宇的信中,他详细描述了实验遇到的瓶颈和数据分析的困惑。孙宇回信很快,用他严谨的逻辑帮他梳理了可能的影响因子,甚至画了一个简单的正交实验设计表,建议他如何更高效地安排实验组,以减少不必要的重复劳动。“…综上,建议你优先考察诱食剂种类(A)、蛋白源比例(B)和脂肪水平(C)三个主要因素,按L4(2^3)表头设计进行实验,可初步判断主效应和交互作用…” 虽然看得有些头大,但陈遇如获至宝,这为他指明了更清晰的路径。
在给张伟的信中,他抱怨着手工记录和处理大量数据的繁琐和容易出错。张伟回信时,随信寄来了一张软盘:“试着用用这个。我根据你描述的数据类型,写了一个极简易的数据录入和平均值计算小程序,虽然功能很简单,但应该能帮你节省点时间,减少笔误。” 陈遇试着在机房电脑上运行了那个需要输入命令行才能启动的简陋程序,虽然操作不便,但当看到数据被快速计算并显示出结果时,他仍然感到兴奋不已。
而林莉的来信,则是他每天忙碌后最好的慰藉。她很少具体询问实验细节,更多的是分享她在北京的见闻,她在经济学课堂上学到的新概念如何让她联想到品牌和市场,她的鼓励和思念如同春风般温暖而坚定。…“陈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像程师傅说的,钓鱼最忌心浮气躁,科研应该也是一样吧?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那把关键的‘钥匙’…” 读着她的信,实验室里的疲惫和焦躁似乎也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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