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旨意,裹挟着朝廷的复杂心思与皇帝的微妙平衡,终于抵达了庭州。
都督府正堂,香案犹在。李恪跪接圣旨,面色平静如水,仿佛那旨意中蕴含的褒奖、限制、授权与告诫,都只是吹过耳畔的微风。唯有在听到“格物司所制‘震天雷’……皆由吴王亲自掌控”时,他的眼帘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臣,李恪,领旨谢恩。必当恪尽职守,稳守疆域,不负陛下信重。”他声音沉稳,叩首,起身,将那份沉甸甸的绢帛交给身旁的王德。
众将僚属面露喜色,毕竟王爷权柄未削,反得“临机决断”之明令,且那“震天雷”仍由王爷直辖,此乃大幸。唯有如苏定方、王德等核心近臣,方能从那看似恩宠的旨意中,品咂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议事散去,书房内仅剩李恪与王德二人。
“王爷,陛下此举……”王德斟酌着词语,“看似信任有加,实则……画地为牢啊。”
李恪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州城外广袤的戈壁,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画地为牢?或许吧。但本王何时,又真正被这无形的牢笼束缚过?”
他转过身,目光清亮而锐利:“父皇是明君,更是帝王。他需要安西稳定,需要吐蕃被遏制,也需要……本王这把刀,既锋利,又不能伤及执刀之手。此番旨意,意料之中。”
“那我们……”
“我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李恪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加固城防,整训士卒,发展格物,一点都不能松懈!至于不得擅自出击……本王何时‘擅自’过?若吐蕃再来,本王自是‘临机决断’!父皇给了我们舞台,至于戏怎么唱,唱多大,主动权,依旧在我们手中!”
王德心中一震,顿时明了。王爷看的,从来不是一纸诏书的束缚,而是诏书之外,那凭借实力与战功争取来的、实实在在的行动空间。
“传令下去,”李恪下令,“石堡城大捷之封赏,尽快落实,务必使将士们感受到朝廷恩典与本王心意。阵亡将士抚恤,由本王府库再出一份,翻倍!”
“命苏定方,以‘疾风营’为基干,扩编斥候与精锐跳荡,加强山地、戈壁、夜间作战演训。吐蕃下次再来,绝不会再给我们石堡城下那般好的靶子。”
“命赵崇玼,石堡城防务不得有丝毫松懈,并着手在赤岭一线,增筑三处小型戍堡,形成犄角,我要让吐蕃人每一步都踩在钉子上!”
“命周钧,格物司全力攻关,‘震天雷’需减小重量,提升投掷距离与稳定性。‘惊雷铳’射速与雨天可靠性,必须解决!另外,那件东西……可以开始着手研究了。”李恪提到“那件东西”时,语气格外凝重。
王德知道,那是指李恪很早之前就提出构想,但一直因技术难度和资源所限未能真正启动的,一种比“震天雷”投射更远、威力更大的远程武器概念。
“是!属下即刻去办!”
庭州这台战争机器,在李恪的意志下,不仅没有因长安的旨意而减速,反而以一种更加内敛、却更加坚定的姿态,高速运转起来。表面的波澜不惊下,是更深层次的砺兵秣马。
与此同时,逻些城的愤怒与不甘,也化为了更加隐秘而致命的行动。
布达拉宫深处,松赞干布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大相噶尔·东赞域松一人。
“赞普,论钦陵将军已收拢残部,驻守勃律,加紧操练山地战法。按您的吩咐,我们对唐人的小规模袭扰已全面停止。”噶尔·东赞禀报道。
松赞干布面无表情,手指在地图上庭州的位置重重一点:“李恪……此人不除,终是我吐蕃心腹大患。明刀明枪,暂时难撄其锋。那就用暗箭!”
他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雪豹’虽在庭州折戟,但它的利爪,还遍布西域,乃至河西、陇右!传令下去,启动所有沉睡的‘钉子’,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摸清‘震天雷’的秘密!无论是配方、制作工艺,还是储存地点、运输路线!偷、抢、骗、收买……无论用什么手段!”
“是!”噶尔·东赞沉声应命,“只是……李恪麾下百骑司盯得极紧,格物司更是龙潭虎穴,恐怕……”
“没有恐怕!”松赞干布厉声道,“告诉那些人,成功者,封千户,赏金奴仆无数!失败者……提头来见!本赞普要知道,那能召唤雷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属下明白!”
“还有,”松赞干布稍稍缓和了语气,“派人去羌塘,联系那些古老的苯教法师。他们不是自称能与天地沟通,掌控自然之力吗?问问他们,能否解读唐人的‘雷霆’,或者……能否找到克制它的方法!无论他们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噶尔·东赞心中凛然,知道赞普这是要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哪怕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他躬身道:“是,臣立刻去办。”
高原的阴影,如同无声的蛛网,开始向着庭州,向着格物司,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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